尚小可 (4)

到了晚上,我们这一票不良少年杀气腾腾地向八点半进发。路上,一鸣对我说,哎,听说今晚封啸也在。我说,在就在呗,什么新鲜的事儿?一鸣突然压低了声音,他说,听说今晚相亲。我一听这话就觉得天翻地覆。我说,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啊?一鸣靠在座背上神秘地说,是谁告我你就别管了,不过以后……嘿嘿,可以高枕无忧了。陆一鸣说完这话,冲我“嘿嘿”阴笑,表情那叫一个奸诈。

也难怪陆一鸣这么得意! 封啸这伪君子好逑窈窕淑女,他可遂意了!因为陆一鸣一直对我和封啸旧年的那些事儿耿耿于怀。

不过我与封啸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封啸的妈妈和我家管事儿的主儿是拜把姐妹儿,这俩姐妹儿早年受封建思想毒害忒深,弄了一个所谓的娃娃亲。我和封啸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等我们大了后发现这事不对啊,敢情我俩以后要在一起憋屈一辈子,这哪行啊?于是,俩人开始合计,最后还是打算欺瞒父母,俩人表面上一对儿,背地里各找各的主儿,谁也别碍谁的事儿。可等我和一鸣恋爱后,封啸至今还光杆儿呢,为此,我没少骂他窝囊废。一鸣就为这事儿钻牛角尖儿,说封啸至今单身没准儿是对我图谋不轨。我心里盘算,丫的,人家要对我图谋不轨,还轮得到你来祸害我这小丫头片子,真是没事找抽型。

我故意伪装得失魂落魄楚楚可怜,我说,真的啊?一鸣一见我这个样子,立马沮丧异常。我跟一鸣装猫腻,他却不理我。我一时气赌,嘟起嘴转身也不睬他。我说,哼,小气鬼,小醋缸,爱理不理,我也懒得理你!一鸣听我哼了一声,他也哼哼两声鄙视过来,我哼哼哼回击过去。我估计他被我击溃了,坐那儿不吭声了,好半天后,才小声嘀咕:大萝卜,大花痴,心虚了还不许人说,哼,小心我也让你头冒绿光。

我听得出来他在跟我装委屈,不过他后面的半句话令我心里不爽,于是,我猫腻过去,捏着他鼻子说,你说什么?

事实证明,一鸣被我欺压惯了,早就是“身无二两骨,一身奴才筋”的小陆子。他说,小可老佛爷,我是说奴才愿意在您身边伺候一辈子,绝不会让您头冒绿光。我一听这话喜庆了,于是决心就此放他一马。

车停到酒吧门口,下了车立马觉得进了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我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票人,各个都打扮得流光溢彩、花枝招展。我心想萱萱学姐真哏儿,像是前朝的老佛爷,出门带那么多宫女、太监、侍卫、总管什么的,真气派!

正感慨呢,听见有人叫我,我这一寻思,这是谁啊,声音那么淑女。一回头看见人群里一美女正冲我摆手,心里那叫一个惊讶。我立马奔过去拉住她,我说,林俊儿?是你吗?你不是在澳洲吗?咋会在这?我这话的时候,语速跟机关枪似的,主要是因为太惊骇了。想想也是,一位安息了多年的好友突然在你跟前横空出世,换你你也惊骇。

林俊儿一反小时候的坦克性情,娇滴滴地说,那个……那个……

我一见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立马领略了几分,敢情与封啸相亲的那位神秘人物是她?与此同时,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我心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也难怪我反应这么大。仔细说起来,我、封啸、林俊儿仨人的关系,那叫一个源远流长,我们祖辈那是世交。我和林俊儿是发小,是那种光锭活泥巴扮家家一块玩大的闺中密友。提起闺中密友这个词,封啸一直唱反调,他说林俊儿是我的“闺中毒牙”。封啸与林俊儿打小不和,当初的林俊儿跟我德行一样,伶牙俐齿,雷厉风行,也是一横冲直撞的小坦克。而封啸不善言辞,所以在言语上没少受林俊儿的欺凌。我记得三年级的时候,封啸有天刮了个光头进了教室,正好语文老师叫林俊儿造句,当时俊儿出口成章,她说,封啸剃了个光头,就跟少林寺里的小秃驴一样。林俊儿的一句话,全班哗然,各个笑得严重缺氧,只有封啸一人憋屈了一整天。那之后,林俊儿的诨名就开始叫“闺中毒牙”。林俊儿高中时候去了澳洲,一去便是多年,这些年来我们的联系日益变少,所以这次她回归中土我一点都不知情。不过不是有这么句话吗?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不,两年后我们又重逢了!

我向林俊儿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一番。我记得她走的时候还是一青葱丫头,瘦胳膊细腿的,胸前的两只小白兔还没长大呢,怎么一晃神儿的工夫就出落成一尤物了?我心想,封啸这下可真是福星高照赚大发了。

林俊儿也是活蹦乱跳的,我问她怎么来这里的啊?跟谁来的?林俊儿神秘地说,领我来的这位密友你也认识!

我顺着林俊儿的手指望去,这下更惊讶了。只见我的那口子和她说的那人正在一起掰扯呢,表情那叫一个亲昵,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关键是林俊儿所指的那人。我突然就感慨,TMD,这是生活吗,这纯粹是在演电影嘛!

我和陆一鸣刚开始恋爱那会儿,这小子嫌我花痴,没少说休了我。我跟他叫板儿,你现休,想娶我排队的一火车皮呢!一鸣的嘴巴忒刻薄,他说,就丫你这德行谁敢要,那还不是爱斯基摩人的耻辱啊?我说,嘿,小样儿,你还别不信,我现成给你弄个进口的。

我说的进口的就是林俊儿目前指的这祸害,长居中土的越南人,中文名叫安应龙,是我的高中同学,不过这丫中文说得贼溜儿,也是一爱贫的主儿。我和安应龙实际上也没发生什么,就是他对我曾暧昧过一阵子,我发誓值得我回忆他的绝对是纯粹的友谊。高一下学期他回国去了,俩人渐渐失去了联系。我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添油加醋,向陆一鸣说得天花乱坠,无非就是某某追我追得死去活来我就是不答应,后来人家非要给我殉情自杀之类的。我怕一鸣不信,找人证物证找不着,最后只好把他走时候的留念拿出来,硬给安应龙按上了这个罪名。我那会儿想,管它呢,反正姓安的不在,我说啥就是啥,你说我当时多造孽啊?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要做亏心事,上帝不知什么时候会惩罚你,这不,三年后这丫在这里与我重逢了,而且还是这种尴尬的场合。我心里琢磨,一鸣这厮真损,明明认识他,就不说,这下我真TMD糗大发了。

我拉着林俊儿,都不敢跟这俩男仔招呼,直接灰溜溜地往贵宾间闯。进了房间还是浑身不自在,感觉衣服里面有数不清的虱子。幸亏房间里放着摇滚曲,灯红酒绿,着实喧嚣,可以稍稍掩盖我的局促。

我心想,一鸣,小样儿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这般想的时候,大家陆续就位了。我没心情搭理都谁这茬儿了,只知道还是圈子里那些看起来像善男信女的一群败家玩意儿。我心想,赶紧想个法子,一会儿三人对质可怎么办啊,那可是要比要命还残忍的事儿啊,于是,我把目标锁定在林俊儿身上。

我问林俊儿。我说,能耐了嘿,都进口男友了。怎么勾搭的啊?老实交代。

林俊儿立马急了,她说,什么嘛!不是对你说了是密友吗?告儿你,我们是高中同窗。

我心想,是,我还不知道不是你男友啊,要不您能来相亲?不过我有点找不着北,结果林俊儿又解释说,我们曾是澳洲的同窗,可现在她是你们学校的。

她话没说完,我撒丫子就蹿了起来,我说,什么?他是我们学校的?

林俊儿估计被我这小太妹般的行为吓到了,表情那叫一个木,然后我看见她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二话不说,直接蹿到安应龙身边,我说,我真想抽你丫,为啥不联系我?

安应龙说,我知道你也在这学校的时候,已经被一鸣这小子捷足先登了。还有什么脸见你啊?光剩下心酸了。

你丫少跟我贫。说说你怎么也来祸害这学校了。

安应龙说,回国后,我直接去了澳洲读大学,就是跟林俊儿一个大学,后来那学校与财大联谊,凑巧我会中文,就调剂到这里充当钦差大臣了,一边读书一边在这边招生,都来了两年了。

我说,嘿,能耐了啊,这事业都提早顺溜了啊。

安应龙涎着脸皮,那是那是!我接口说,小伙子越来越牛掰了!越来越帅了!越来越名垂千古了!安应龙一口接一个那是那是。我心想,哼,小样儿,你有种继续那是那是。结果到最后,安应龙成功跌进我的语言陷阱里。因为我后面那句是:今晚你一定请客。

我眯瞪着小眼,冲安应龙奸诈地笑,跟个小奸臣似的。安应龙嗷嗷地叫表示不从,我不理他,心想,哼,小样儿,跟我斗?

这般想的时候,演艺厅中一阵闹腾,估计是今晚的演绎开始了。然后我看见一群红男绿女在台上“咿呀咿呀”地搔首弄姿,台下的观众又是口哨又是荧光棒又是尖叫,敢情想把屋顶给掀起来。

一鸣凑过身来对我说,碰见你老相好了,什么滋味儿啊?

我一眼横过去,一鸣倒了杯水递给我,他说,给你一杯忘情水,换你春梦了无痕……

我一大巴掌就拍在了他脑门上,说,小样儿,别得意太早。你以为把我套牢了,君莫非不知“名花有主,锄头无情”吗?年轻人要有点危机感。

陆一鸣说,不怕,锄头虽有情,奈何泥土不松。尚小可,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除了和我白头偕老,你已经无路可退啦!

嘿,那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得很有节奏。我边说边站起来向卫生间走。临出门时,我回眸向一鸣飞了个媚眼,然后摆了个风情万种的POSS。我说,不要牵挂妹,妹只是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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