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前的顶谷大方,朋友从老家带来的。”梁克己边劝茶,边打量着面前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穿着打扮很随意,或者说是很朴素,总不能说人家寒酸吧,话很少,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不像是走南闯北的窜货郎。再细看,那小伙子的裤脚和球鞋上粘着石灰和黄泥留下的斑渍,看上去倒像是工地上的建筑工……越看越像……不管怎么样,人都背着背包进门了,好歹也要看看背包里有什么。
没过几分钟,店里的客人便离开了明德斋。客人刚出门,梁克己就挪了挪椅子,凑近小伙子说道:“有什么东西放心拿出来好了,现在没外人了。”
小伙子从肩上摘下背包搂在怀里,拉开拉链,从里面拎出一个黑色绒布袋子放在脚边,俯下身去解开袋口,一件浑身披满铜锈的青铜器露了出来。
梁克己一见到铜锈,立刻冲店伙计喊道:“小李,你去门外,别让人进来……谁都别进来。”小李答应着跑了出去。梁克己到柜台里搬出来一扇二尺多高的黑漆描金屏风放在桌上,然后才把那件青铜器抱起来放在桌上的屏风后面。这样一来,即便是街上的人趴在窗户上朝里看,也看不到屏风后是什么东西。
“哥们儿,您多担待着点,咱这店面小,也没个里屋密室什么的,就这一间大通屋……这东西让外人撞见了可不好……”梁克己凑近青铜器,边看边说道。仔细看了两遍后,梁克己问道:“哥们儿,你这玩意儿想卖多少钱?”
“……你给多少钱?”那小伙子想了想后才说道。
“这东西是什么?干嘛用的?叫个啥?”梁克己心里明白,这件青铜器是觥,礼器里盛酒用的觥,可他还要明知故问,他想搞明白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对这件青铜觥了解多少。
“……这是青铜器。我祖上传下来的。”
“祖传的?”梁克己自言自语小声嘟囔了一句,再瞥眼瞅瞅那青铜器,通体布满了厚厚的铜锈,铜锈上面还沾着许多泥土木屑,谁家祖传的宝贝会是这个样子?这看上去很像是刚出土的青铜器,只是看上去像,还不能确定。
梁克己眨眨眼,冲小伙子笑道:“哥们儿,平时经常看电视不?好多台都有鉴宝类的栏目,喜欢看吗?”
小伙子一愣,随即点头说:“经常看,乐意看。”
梁克己又笑道:“你看电视里,好多人都抱着古玩请专家鉴定,主持人问他们,你们的古玩怎么得来的呀?很多人说是祖传的。其他的古玩咱暂且不说,先说青铜器。电视里的那些抱去让专家鉴定的青铜器,压根儿就没有祖传的,一件都没有。他们一口咬定是祖传的,以为能骗得过专家或是主持人,其实专家们心里门清着呢……这就跟大街上的桑拿发廊一样,办理营业执照的时候,一口咬定是洗澡理发的,可大家心里都知道他们做的是啥生意,只是不屑点破他们罢了。”
小伙子点了点头。
梁克己接着说道:“哥们儿,你别蒙我,这东西哪里是什么祖传的,这是出土文物。跟你说句实话,你走遍琉璃厂,没人敢要你这东西。公安局文物局的人隔三岔五地来检查,谁敢买卖地底下刨出来的东西,轻者罚款,重者坐牢。知情不报的判同罪。今儿你也就是遇到我了,若是遇到别人,直接一个报警电话就把你绑进牢里去了……”
小伙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
“……半个月前,有几个建筑工地上的小伙子,工地上挖土方的时候挖出来几件青铜器,这几个小伙子装了两麻袋抬到琉璃厂来卖,结果让店老板给举报了。你猜怎么着,那几个小伙子全都让警察给抓了起来,第二天就判刑,每个人都判了三十年,那几个小伙子打工的建筑工地上的包工头和开发商也抓起来判了刑,听说警察还专门去那几个小伙子的老家,把他们的父母也都给抓来了,也都判了刑。还有俩小伙子的媳妇和几岁大的娃娃也都一并抓过来坐牢……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文物法严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