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生涯》 转折(2)

我知道她的意思,毕竟人在屋檐下。可他不是不知道我的病情,现在送这个,显然是面子上的情分,不可究其本心,更无所谓我领不领,何况我死了,对他虽不是好事,也不算坏事。

当我踏出院门,想在临死前走动走动,多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时,发现整个太子府已是大红色的。

大婚将近,喜气十足,红绫飘扬,绿树缠彩,说不尽的富贵繁华。他要大婚了,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从前的女人,会像不小心滴上宣纸的墨,影响了写字的心情,也浪费了纸张。不过没关系,他有数不尽的纸,换一张,眨眼般简单。

大婚那天,鼓乐喧天,直响了一夜,黎明时仍然热闹蓬勃,呛呛起,呛呛起,锣鼓声不绝于耳。

真幸福,光是这样的排场,足够虚荣一生。

夜色中,我坐起来,迎着月光伸出手掌,真吓人,枯柴似的。自己当然知道已瘦成什么样,再软的床褥,睡上去还是觉得硬,除了皮只剩骨。

乐声不断,像永无止歇,花园子里一定在大摆筵席,到处是罗绮,满目是烟火。这世界啊,拼命热闹,真就显得热闹,繁华正好,荣光四射。

大婚第三天,我去花园,在那里,隔着花丛看到了太子妃。她和安朝并坐垂钓,二人皆是满脸笑意,鱼上钩,他解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吓得躲在一边,他吓唬成功,得意地大笑。

我说是无意,其实也有点蓄意,刨去安朝,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总有种本能的好奇。一见之下,只剩叹息,容貌没得说,娴雅高贵,家世也没得说,原来天下真有鱼与熊掌兼得之事。

至于叹息,就当我是嫉妒吧。

从前听人说,自古艰难唯一死,活着不易,死了更难,真是大有道理。如我者,好死不如赖活,病得支离破碎,自己也以为必见阎王无疑,不知怎么,到底是靠着一口莫名其妙的气缓了过来。

转眼间,严冬过去,早春又至,离山河破碎,已有一年。

这更换了主人的山河,带累着人也破碎无依。可话又说回来,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破碎的永远是人,存在的永远是城,而人前仆后继,生命力之强,为万物之首,一代一代,拥挤着繁荣着。

一个男人和一只白猫对峙着。

男人居高临下凛然逼视,猫胖如圆球的身子蹲于大门正中,全身白毛竖起,连胡子也根根直立,冷冷瞪视企图进门的陌生人。

“妙妙。”我唤道。

白猫立即喵呜一声,扑进我怀里,毛茸茸的头蹭着我的下巴,诉说着刚才的委屈。

“这猫怎么这样丑。”他绕过我,径直入内,“不过够忠心,狗一样。”

妙妙有别于同类的尖嘴尖耳,长着一张大饼脸,让人猜疑它投胎时是否头先着地。仿佛听懂有人对它进行人身攻击,它呜呜咽咽地麻花般扭动,以示抗议。

“连杯茶也没有吗?”他依旧坐在老位子上,潇洒随意,如茶馆熟客。

时隔一年,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空间,没有任何先兆,我压抑着不安——实际上不知所措更多。

他来做什么?

一切都完了,他玩过,他腻了,所以我不再碍他的事,不再出现在他眼前。这本来很好,可是这个阴天的傍晚,他又忽然造访,无比自然,理所应当,如同过去的一切不曾发生。

“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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