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渐醒(6)

承认不承认“今上”,是康有为与孙中山的根本区别。

很快,日本政客就发现康有为东山再起希望渺茫,他固执地拒绝与革命党人合作也不符合日本的利益,于是对他冷漠起来,康有为被迫于一八九九年三月去了加拿大。

当康有为远在加拿大的时候,梁启超与革命党人有过联合的意向,但立即遭到康有为的严厉批评,这使得梁启超转而成为一名坚定的保皇派。孙中山与康梁的合作至此彻底断绝。

改良派与革命派本不必水火不容。

如果能够求大同存小异,中国近代史也许会是另一种走势。

就在孙中山发动的惠州起义面临失败的时候,康梁也发动过一次武装起义,史称“唐才常汉口之役”。

改良派使用暴力的举动令人惊异,或许只有在“勤王”的意义上才可以理解——“勤王”,就是保卫皇上,京城里的义和团扬言要杀光绪皇帝,当洋人的联军就要攻入京城时,康梁必须有所行动护卫“今上”。

唐才常,湖南浏阳人。戊戌变法失败后流亡日本等地。他主张中国应该效法日本,走君主立宪的道路。在康梁的同意下,他成立了自立会和正气会,标榜“忠君爱国,以济时艰”。庚子事变后,他在上海召集社会名流,竟然开了一次“国会”。与会者成分复杂,多数人根本弄不清楚怎么“忠君”又如何“爱国”。这次“国会”选举容闳为会长,严复为副会长,唐才常任总干事。“国会”发布的宣言由容闳用英文起草,再由严复翻译成中文:“不认满清政府有统治清国之权,将欲更始,以谋人民之乐利,因以伸张乐利于全世界,端在起复光绪帝,立二十世纪最文明之政治模范,以立宪自治之政治权与之人民,藉以驱除排外篡夺之妄举。”这堆概念混乱的文字当场遭到章太炎的反对,他认为“一面排满一面勤王,既不承认满清政府,又称拥戴光绪皇帝,实属大相矛盾,决无成事之理”,遂当即“割辫与绝”。

热情饱满的唐才常准备在武汉举行起义。

起义还是依靠会党,可依靠会党需要钱,不发钱会党成员不干,且购置枪支弹药也要大量的钱。负责海外筹款的康有为和梁启超迟迟没有消息,有传言说,已筹集的六十万美金被康梁私吞了,康梁坚决否认,但现实情况是唐才常急需用钱。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支会党突然自行发动起义,同时宣布了起义宗旨:一、保全中国自主之权;二、请光绪皇帝复辟——且不说武装造反是大逆不道,谁都知道现在是慈禧太后掌权,让光绪剥夺太后的权力还能有好?

两天后,清军消灭了这支莽撞的起义军。

唐才常等五十余人被逮捕。清军“搜出后膛枪数十支,军火数箱,以及印信、旗帜、信函、册籍等。其印文曰‘中国国会分会住汉之印’。又于唐才常身边小箧内,搜出号令告示稿,上面写着:“焚毁各衙署,占夺枪炮厂,劫掠军库,占据口池,焚毁三日,封刀安民,派将固守,再筹征进。”

清廷都没让这个连造反宗旨都不能自圆其说的人过夜,连同唐才常在内的二十多人于浏阳湖畔被就地正法。

湖广总督张之洞和湖北巡抚于荫霖上奏:头品顶戴湖广总督臣张之洞、湖北巡抚臣于荫霖跪奏,为康党谋逆,创设自立会,勾结长江两湖会匪同时作乱,先期破获,擒诛渠魁,现派营四路剿捕,饬令缴票解散,恭折驰奏,仰祈圣鉴事……查此项自立会匪唐才常等,以康逆死党,窟穴上海,设立总会,自为总粮台,往来沿江沿海各处,广散银钱,购通会匪,计谋凶狡,党众纷繁……唐才常等到案,一一供认不讳。至其凭空造言,捏诬狂吠,诋毁两宫,悖逆凶悍,笔不忍书,令人发指。该会匪等以自立为名号,以焚戮劫掠为条规,以富有票为引诱,以哥老会红教会及各省各种会匪为羽翼,意欲使天下人心同时震动,天下民生同时糜烂,实为凶毒已极……惟目前时事虽棘,上下同心,力图振作,尚可勉筹补救之方。若该会匪各省蜂起,则中国真将有亡国之势矣。今该会匪既已自称为新造之国,公然自立,不认国家,是明言不为我皇上之臣子矣。乃尚敢托保国之名,以逞其乱国之谋,不独中国忠义臣民不受其欺,凡各国明理晓事之人恐也不受其欺也……惟湖北数月以来,自北方有警,长江人心惶惑,各匪四起,陆续增募勇营数十营,上游则界川之宜昌,下游则界江西之武穴,南则界湘之荆州,北则界豫之襄阳、随州、枣阳、应山、麻城,中路则沔阳、新堤、沙洋、嘉鱼、蒲圻、崇阳、监利,皆为会匪出没之所,皆须派营驻守,随时相机剿捕,并派营前赴湖南之岳州,河南之信阳州,越境剿捕巡防,以固藩篱。各属请兵请械,应接不暇,罗掘多方,增兵既多,增饷尤巨,种种艰难急迫,昼夜不遑。惟有竭力镇抚,相机筹办,随时与湖南抚臣、两江江西安徽督抚臣互相知会,合力办理,以维上游大局……光绪帝朱批:览奏殊堪痛恨。著即会商沿江沿海各督抚,将此项会匪,饬属一体查拿,尽法惩治,务绝根株。所有此次擒获首要及发奸弭乱各项出力员弁,准其从优请奖,以示鼓励。康有为从此不再言兵,他终于明白尽管“今上”待他不错,但真枪实弹地去“勤王”可不是他能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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