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衷书艺微醺挥毫
痖弦开头一句就虚实各半。我有关酒的诗和散文的确不少,以致造成我"酒量不小"的印象,其实我好酒却不善饮,喜欢那种三五知己畅叙时杯酒助兴的气氛,平时家中独饮,也仅浅酌一二杯至微醺而止。痖弦又说我:"近年热衷书艺,常在微醺中挥毫,觉得比在醒时还要酣畅淋漓",这倒是实情。唐代书法大家怀素在他的《自叙帖》中引吴兴钱起的赞诗云:"远锡无前侣,孤云寄大虚,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足见酩酊之际,不但可引发艺术创作的灵感,甚且可使作品提升到"真如"的化境。"真如"为佛家语,就形而上层次言,可解释为
一种宇宙性的觉醒,就艺术创作心理而言,可解释为心灵的纯粹感应。平常人的思辨方法很难达到此种境界,唯独在酒后心灵获得大解放时,艺术创造才能臻此超越之境,王勃的《滕王阁序》与李白的《清平调》,据说都是受酒精刺激而灵感骤至的产品。但这些毕竟只是无可稽考的文人轶事,如就正常的创造过程而言,绝大多数的文学作品都是在清醒状态下完成的,而醉后创作有如神助,只是例外。我也有过如此的经验,那就是痖弦文中所说的那首打油诗,只因他指出的时地均有不符,特予补述如下:
"酒鬼饮湘泉"
一九八八年九月初,我与内人首次返湖南衡阳老家探亲,与隔绝了四十年的兄弟旧友团聚十天,这期间亦如所有台胞第一次返乡的情况,备受家人和文艺界人士的热情欢迎和接待,个中情节不必细表。在回大陆的前一年,即与湖南长沙诗评家李元洛通信,继而又结识了祖籍湘西,后寄居长沙的"土家族"小说家孙健忠。去大陆之前,他们就来信殷切邀我去游湘西名胜张家界。探亲之后,内人返回台北授课,我则独自前往长沙访问。逗留长沙期间,湘西吉首市酒厂派来一辆面包车专程接我赴张家界,同行者除李元洛、孙健忠二位外,还有香港诗人犁青,和湖南电视台派来随行采访的三位记者。七个大汉本已够拥挤了,再加上大批摄影器材,后座的三位记者就只好局促一隅,身手难展了。沿途秋雨不歇,途中夜宿桃源时更是大雨滂沱,又巧逢修路,路面泥泞不堪,走了两天半才于九月四日傍晚抵达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吉首市。当晚宿桂圆宾馆,晚餐由酒厂厂长王锡炳先生设宴洗尘,席间小饮数杯,因旅途太过劳顿,便匆匆结束。
次日参观酒厂,简报后,王厂长开始请大家品尝一杯杯罗列在桌上的最新产品:"酒鬼"与"湘泉"。酒未入口便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我虽不善饮,却也具备品鉴佳酿的能力,发现酒味并无一般白酒那么辛辣,而香醇不输茅台。酒瓶用陶土制成,古朴雅致,别具风格。"湘泉"呈黯红色,状似早年酒肆中那种没有壶把的圆形锡壶,"酒鬼"则塑成一只麻袋,外表粗砺如一格格的麻绳,据说两者都是湖南名画家黄永玉所设计,果然不俗。"湘泉"上市才两三年,出产不多,货未出厂大部分即为地方高干和大厂商所订购,市面很难买到,而"酒鬼"在前几年尚属该酒厂的秘密武器,仅供参观者品尝,或厂方送礼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