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月半。
洪家老大的病竟好了。
回来时落了大雪,世界成了白的,村人都猫在家里烤火。原来村街上依墙靠的玉蜀黍秆儿多都没了,各家门前为冬天准备的柴火垛也都小了。房子都被白雪埋着,树也萧条,白枝横吊在路的中央,顺手都可摇下雪来。不见鸡猪,也不见麻雀,静得只有落雪的声音,就像影儿从耳边滑了过去。
这个时候,从胡同那头,赵林的家里,走出一个男人。不是赵林,披了蓝的围腰挡雪,挎了一个竹篮,一摇一摇。近了,看清是苗家爹,同时都惊惊地立住,相距丈远,望着竟一时没有话儿。
雪落得很大。
洪文鑫先灵醒过来,对着儿子,说,咋不说话?
洪家老大笑笑,红着脸叫,苗伯。
苗家爹说,好了?
洪家老大说,好了。大冷的天,你去干啥?
苗家爹把挎着的竹篮朝胸前晃晃,篮子上系的麻绳圈儿一摇一摆。他说我去亲家取个篮子,回来围火剥玉蜀黍穗儿。
洪家老大有些听不明白,回头望了爹一眼。
洪文鑫和苗家爹立在雪地,让儿子先回家。他们就淋着落雪,彼此问了许多话儿,答了许多话儿。洪文鑫说孩娃们怎样?苗家爹说,过得好哩,怀了孕啦,正忙着补办结婚手续。洪文鑫说难吗?苗家爹说,不难。洪文鑫说,公爹赵呢?他说生意大了,又设一个商店,在镇上不曾回过村里。说话间,落雪就把他们落成全白的人了,浑浑圆圆柱在村子的胡同中间,和雪都相着融了。
这场雪一直下到过年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