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爆发(4)

我和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眼旧墓穴,可我们在那墓穴前站着没有动。

我说:“到处都是人。这人都是从哪儿钻出的?”

她朝四周无奈地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天,脸上有一层浅白色。

我说:“回到镇上,在人前你我连一个眼色都不能递。”

她说:“好像哪儿有些脚步声。”

我说:“这儿最安全,谁都不会来。”

她说:“爱军,我俩是不是疯了呢?”

我说:“红梅,我们是革命情谊革命爱,我俩一点没有疯。”

然后,我很快拉着她的手,朝那墓穴的边上走过去。果然从我们走来的路边上传来了脚步声,由远至近,就响在我们头顶上。我俩就蹲在墓门口。我把她揽在怀里,双手捏着她的两只手,等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才扭过她的脸,在她的脸上疯吻了几下子。

我说:“你怕吗?”

她说:“怕啥儿?”

我看了看那穴旧坟墓。

她说:“不怕,有啥怕?它能吃了我们俩?可我怕有人从这走过去,被抓住我们就完了,永远也别想在程岗镇出人头地革命了。”

我说:“哪儿还能比这安全呢?”

让她坐在脚地上,我先一步到那墓里看了看。那墓洞有五尺宽,七尺深,竟也一人那么高,和一间小屋一样儿。潮湿的地上平平展展泛着深红色,有两根架过棺材的方木和十几块青砖都还扔在地面上。洞壁上临洞口的通风处,壁上、壁角都结了蜘蛛网。有蜘蛛在那网上爬动着。墓洞深处有浅浅一层青苔儿。不消说,那墓洞从把死尸和棺材抬走后,再就没有进去一个人。那一会儿我曾想,这墓洞若在程岗镇的附近该多好,要那样可以永永远远做我和红梅约会的地方了。

可惜距程岗有十八里的山坡路。

可惜我和红梅同在程岗镇,要痛痛快快有那么一次真事儿,却比登天还要难。

我把墓地上的木棍砖头朝一边踢了踢,出来把洞门口的荒草拔了一大捆,抱进去铺在墓地上,又出来拔草时,红梅已经在那儿拔了一堆儿。我说:“够了,够了呢。”她说:“铺厚些。”我们就在墓穴的地上铺了很厚的草,还在墓地放棺的大头处,堆了一堆狗尾巴草做枕头。然后,我们该解扣脱下衣服了,该做我们日日夜夜焦急等待的事儿了,可不知为啥我们都没动。我们彼此相对地坐在那草上,彼此平静地相望着,刚刚还充满全身的焦渴不见了,心里居然在这个时候平和了。

她问:“你不喜我吗?”

我说:“喜。”

她说:“你咋不动呢?”

我拉起了她的手,感到她的手指冷冷的,仿佛是几根冬日檐下的冰条儿。

我说:“你的手真凉。”

她朝我苦苦笑一下。

我说:“你害怕?你准是害怕哩。”

她说:“爱军,你说咱在程岗到底会革命成功吗?不成功了咋办呢?你和我可要空怀一肚子的抱负哩。”

我说:“红梅,你放心,不怕不成功,就怕灰了心;只要有恒心,铁棒磨成针。”

她信任地朝我点了头,

“你解我的扣儿吧。”

我就开始解着她的扣儿了。她像几岁的女娃等着大人给她脱衣睡觉样,让我解光了她的衣扣儿。脱光了她的衣服,她依旧坐在那墓洞门口的亮光里,用布衫盖着她的两腿间,望着我解我自己的衣扣,脱我自己的衣裤儿。我的动作不快不慢,不慌不忙,一边脱着布衫,一边打量着她赤裸的全身。墓穴里有一股寒凉的潮湿气,使她的脸上有浅浅一层薄青色,雪白的身子上,起了米粒一层的鸡皮小疙瘩。我知道她有些冷,也许是心里冷,连她的嘴角都冷成了绿豆青。可那时候将午的日光正从洞口那儿射过来,方方正正如一块围巾铺在她身后。我过去把我脱下的衬衣铺在那片日光里,我说:“红梅,你坐这。”

她说:“爱军,你快抱我一会就好了,我头晕得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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