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就仰脖干了下去。高健还笑着冲我拍手叫好。我把第二瓶啤酒倒在杯子里,又干了一杯,但我还是啥也没问。高健挺不住了,端起剩下的白酒想一口闷了。我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放下。
高健说:"峰哥,你咋不问问我这是咋弄的呢?你还拿我当兄弟吗?"
我说:"咋弄的?你媳妇抠的呗,是个人就看得出来。"
高健咧咧嘴说:"咱俩今天啥也不说,就喝酒。"我没答理他。
"是我媳妇抓的。"高健自言自语说,"头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我还是不答理他。
高健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她,主要是我不好,我不该冲她发那么大脾气,更不该先动手扇她。"高健像是在做自我检讨,还怕不够深刻,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我扇她扇得太重了,她才还手的。"
我能说什么呢?我还不了解你高健?你怎么有胆量打你媳妇?你平时见了赵燕就跟见了王母娘娘似的,你骗谁呀你?拿我当傻瓜吗?既然不想说心里话干吗叫我回来?有听你在这里瞎编故事的工夫我卖点货多好呀。但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这么说他,也不忍心。
我随口问了句:"赵燕上班了吧?"
高健自然地"嗯"了一声,刚想抬头再说什么,但他好像终于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你想呀,如果赵燕果真如高健所言被他打得"太重了"的话,赵燕起码是个鼻青脸肿的,而赵燕这么好面子的女人怎么还可能不管不顾地去上班呢?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高健哭了,开始他还想强忍着,只是无声地抽泣着,哭着哭着,就泪如雨下,倾盆瓢泼了。那哭声真的很感人,没有天大的委屈,一个大男人是哭不出这样撕心裂肺的悲怆腔调的。我沉默着,拍了拍高健的肩膀,又把厚厚的一叠餐巾纸递到高健手里。其他桌的食客们开始还厌恶地瞪着他,有人甚至想开骂了,愿哭到外头哭去,我们喝得正高兴呢,这不是搅局嘛。但一会儿,食客们就被高健的哭声感动了,起码也是可怜他了。每桌的人都安静下来,同情地朝我和高健这桌看。我不好意思地冲大伙点点头,表示歉意,他们也相互间点点头,那意思是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咱谁都别责怪他。
高健突然一把抓起口杯一口干了,还在空中晃了晃,嘴就这么一直张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高健终于缓缓地放下了空杯,犹如放下了千斤重担。"我是个窝囊废呀我。"高健又哭了。他双肩伏在桌上,头也随之重重地压在十指中间。我听见高健瓮声瓮气地说:"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呀,谁瞧不起我都行,但他妈的,偏偏连我媳妇她不拿我当人哪!"
昨天上午十点多钟,高健去汽运站发货,我告诉他,你就别回来了,直接回家歇着吧。谁知我的一番好心却换来了令高健心碎的一幕。
回家后,高健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房门,很明显,门已经被人从里面反锁上了。高健拼命地砸门,他仿佛已经料到里面发生的勾当。大约五分钟后,房门终于打开了,赵燕衣着整洁地站在门前,李二跷着二郎腿随着音乐的节拍摇晃着他那硕大的脑瓜子,仿佛他真的陶醉在迷人的乐曲声中。这个李二我和高健都认识。他是小区菜市场里卖海鲜的,我常到他摊上买海鲜,他对我还挺客气的,但他从来不正眼瞧高健,每次高健跟他说话他都先斜视一眼,才不耐烦地回句话。
赵燕解释说,他们在房间里跳舞没听见敲门,还一脸怨气地责怪高健自己为什么不用钥匙开门。高健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会儿他的口吃更厉害了:"你,你俩为什么把门反锁了?"赵燕莫名其妙地问:"我什么时候反锁门了,明明是你自己笨,连自个家门都打不开嘛。"李二没事人似的站起身证明说:"赵燕绝对没有反锁门,我们是在跳舞,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锁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