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兜比脸干净(44)

许多男男女女挤在市场内最为宽敞的大过道上,男人们手里攥着空编织袋子,女人们,尤其是许多年轻的女孩子,大多穿着入时,脸上搽着胭脂,双手插在袖筒子里,哆哆嗦嗦在原地跺脚打转儿。这里的男人和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通常被叫做"牵驴"的人。这些受雇"牵驴"的人,一般一小时能得到雇主的五至十元不等的钱。"牵驴"人埋伏在雇主的床子附近,只要有拿货的或零买的人在床子前驻足就变戏法似的适时地凑过去,假装感兴趣地拿货或零买,以此打消拿货人或零买人的顾虑,吸引顾客,甚至一不留神还能造成"抢购风"。而那些有点儿姿色的年轻女孩子们则是雇主们的"活模特",她们要穿着雇主摊位上的服装站在那里展示,这些打游击的"活模特"每小时能挣十至十五元左右。

我们卖男裤的床子雇的"活模特"是固定的男服务员,我们叫他们"裤样子"。"裤样子"的要求是高大笔挺,身高起码要在一米七五以上,还得能说会道。即使是在冬季,"裤样子"也要穿衬衣打领带,里面只穿保暖衬衣、秋裤,下身套的自然是雇主卖的西裤。"裤样子"中的新手每月工资大概在一千元,而那些有丰富经验的"裤样子"月工资起码在两千块钱以上,生意兴隆时还有提成。

小卫从不雇"裤样子",他本身就是自己的"裤样子",甚至可以说是那些二十来岁的"裤样子"们的鼻祖。

我问过小卫:"你穿裤子卖货这招是从哪儿学来的?"

"师出无门,是我自己的发明创造。"小卫扬扬得意地说,"现在这些小屁孩们都是我的徒子徒孙。"

大平雇"裤样子"雇得最早,几乎是市场里刚出现"裤样子"这个行当,他就一气儿雇了两个。从此,大平更不爱跟顾客磨嘴皮子了,在市场里像个巡视员,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哪儿热闹往哪儿凑。下棋的热情也空前高涨,还买了几本棋谱书苦心钻研。棋下累了,到床子前与"裤样子"闲扯几句,下行收收钱,典型的甩手老板。只有"裤样子"忙不过来了喊他,才过来搭把手。一阵抢购风过后,大平又继续与人下棋,或事不关己地躲到旁边的时装店与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搭讪,时不时笑得嘎嘎的,一副开心快活的样子。

我们这些靠批发过日子的人,不雇"裤样子",只雇服务员,看货倒货。毕竟,"裤样子"是专门蒙零买的人,拿货人都是老江湖,基本不吃那套。

我的生意进入正轨后,雇了一个服务员,是与我住同一个小区的邻居,叫高健。我们雇服务员的首要条件是人要老实,不能趁老板不在床子的时候,批货"密"钱,尤其是像我这样常跑广州的,床子上又仅有一个服务员。明明他批一百元,告诉你批九十五元,你一点儿辙都没有。老客户他不敢,新客户或偶尔拿你货的人就不好说了。你不得不防着点儿。其次,服务员也要嘴勤腿勤,要老板在与不在一个样。往大了说叫忠诚,往实在了说,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工资。当年,服务员的工资大约六百块左右,是一般普通工人工资的三倍。

高健外号叫窝囊废。我们小区里那些光着脊背,手端大茶缸子,成天只知道蹲在马路牙子上甩扑克下象棋的懒汉们提起他也是不屑地一撇嘴--高健呀,窝囊废一个。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这些是我后来听说的,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雇他。但高健老实,肯吃苦是真的。

高健曾经是公交公司汽修厂的维修工,后来因为一台刚刚经过大修的公交车出事故后挨了处分,被调到某路公交车去当了售票员。需要说明的是,一同参与维修那台公交车的有三名工人,而另外两人只被扣发了当月的奖金。可一年后,在竞聘上岗中,高健连一个腰如桶粗的女售票员都没竞争过,就只好回家待着了。但高健并没有与那些蹲在马路牙子的懒汉们为伍--整天坐在树阴下的小板凳上拍着胸脯追忆往昔,耷拉着脑袋哀叹时运不济。高健反而更忙了,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走到哪儿,还要拖带上他那刚满三岁的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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