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到楼顶吃饭时,我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坐在露台的拐角处,正安静地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涣散,显得心不在焉。我端着饭盒,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时,女孩抬头冲我微微一笑,我好像受到了某种鼓舞,大步从容地走到她面前,问:"可以坐下吗?"女孩点点头,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
我狼吞虎咽,将眼前的盒饭一扫而光。然后,端起蛋花汤喝了一口,问:"出差?"女孩犹豫着摇摇头。我又问:"上货?"女孩再次摇头,含着笑,仿佛是在鼓励我继续往下猜。我没词了,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该说点儿什么。
"你是做生意的?"女孩开口问。
"嗯,搞西裤的。"我有些兴奋,"你是南方人吧?"
"四川。"
"哦,川妹呀。"说完我后悔了。如果我说川妹子,情形会大不同。通常,我们管四川籍的妓女叫川妹,管在饭馆里端盘子的姑娘叫川妹子。一字之差,含义完全不同。当然,这只是我们生意人的习惯叫法,约定俗成。
于是,我近乎讨好似的说:"北方女孩不会有你这么好的皮肤。"
"我没觉得呀。北方女孩子很漂亮的,尤其是东北的女孩子,个子高身材也好。"女孩好像对我这一话题很感兴趣,声音大了许多。
"我说的是两回事。北方女孩高大漂亮不假,但皮肤粗糙,粗门大嗓,只有南方,山清水秀的地方长大的女孩,皮肤才有光泽,跟透明的似的。"
女孩笑了,灿烂的笑容中露出一口洁白整洁的牙齿。
女孩把饭盒推到一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晚上有事吗?"我问。
"干什么?"但女孩并没有露出狐疑的表情,很放松的样子。
"出去转转怎么样?广州这么好的夜色,待在房间里太委屈了。"
"好啊。"女孩愉快地说。
从小巷出来,是海珠广场。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广场的街灯亮了,四周璀璨、柔和的霓虹灯光下,仿佛将一座座鳞次栉比的高楼联结为一体,交相辉映。相对于北方贫乏的夜生活,海珠广场给人的感觉暧昧而温情,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神秘感。
我和女孩并肩倚靠在栏杆上。广场上许多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孩开始渐渐向广场中央聚拢。
我自作聪明地问:"你知道这些女孩是干什么的吗?"
女孩没做声,直视着我笑了笑。
我有些尴尬,也觉出了自己的轻浮,忙掏出烟,点上。
"给我一支。"女孩平静地说。
我吃了一惊,但还是反应迅速地给了她一支,并替她点上。女孩熟练地吸了一口,浓浓的烟雾从小巧的鼻孔里喷薄而出。女孩抽烟的姿势很自然,还有些优雅。
不知怎么的,我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突然兴奋地冒出一句:"咱俩到对面的'久记'喝一杯,怎么样?"
"随你喽。"
起初,我要了三瓶"珠啤",想的是女孩一瓶我两瓶。可女孩的酒量丝毫不比我差,也是一口一杯,潇洒得一如她抽烟的风度。于是,我们就这么一杯对一杯地喝下去,每人喝了六瓶。
女孩是四川人不假,既不是出差也不是上货也不假。当她伸出细嫩的手臂,指着玻璃窗外那些在广场上游荡的女孩说,我也是干这行的时候,我还是吃惊不小,尽管我已经有些察觉到了。
"失望了吧?"女孩与我碰了碰杯。
我慌乱地摇摇头,故作老练地问:"干多久了?"
"一年多,在成都。不瞒你说,我是第一次出远门。"
"是跟家里人赌气离家出走,还是失恋了?"
"都不是,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想出来见见世面,听说广州自由开放,生意也好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