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可奈何地说:"大平,咱们是老同学,又是患难之交,我怎么能干那么缺德的事呢。你千万别冒胡话啊。"
大平纠正他说:"咱俩是老同学这没错,但我们不是患难之交。当初是你有难,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好了,今天咱们到此为止,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日子还长着呢。我不能跟你比,你现在是大款,是爷爷。我呢,得赶紧去给儿子挣奶粉钱了。"说完,大平心平气和地把货抬到手推车上,拉着走了。
号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又不能如数批货给人家,这实在让高雄两口子为难。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从每包货里拽出一捆裤子(每捆十条)。这样,那些领到号的人就只能每人拿九十条裤子了。这不免又要小慧和高雄费一番口舌,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两人当初欠大平的呢?而且还是一辈子的。
新货拉回来后,大平只熨一条裤板挂在床子的最显眼处,再用裤子包装袋里面的纸壳歪歪扭扭地写上几个字:250元,不讲价。完了,大平找个背阴的角落,跟人下起象棋来了。大平棋下得不错,但平常很少跟人下,看都懒得看,除非你和他赌点儿啥。只要大平主动蹲下来下棋,准是摊着什么好事了,就像今天这样。但我们都知道,大平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也就是摆摆样子,输赢都无所谓。这时候,若是谁提出赌点儿什么,大平也照赌不误,但输家是大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们都愿意向他发出挑战,大平照样乐呵呵地来者不拒。
这种新货的牌子叫哥曼,在东北早已名气远播,几乎成了高档西裤的代名词了。高雄的批价是一百五十元,当然,大平代卖也返一百五十元。换了别人,代卖这类红门的高档西裤少说也得返一百八十元。因为一些批七八十元的中档西裤,代卖也得比批价高出十元钱。但像这种红门货,你给高雄多少钱,他都不会让你代卖的。麻烦,怕把号卖偏了,耽误事。
有买裤子的人问:"大哥,能便宜点儿吗?两百五也不好听啊。两百四十元得了。"大平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棋盘,牛逼哄哄地说:"就这价,爱买不买。嫌两百五不好听,你就给两百六。别的没商量。"
有人乖乖地交了两百五,拿条裤子自己到床子后面去试。也有的人还真给大平两百六。"操,咱宁可多花十块钱也不能让人当两百五啊。不就是钱嘛,两百多都花了,差这点儿事呀。"
大平笑了,伸出大拇指:"这话我爱听,是个爷们儿。"
就这么稀里马哈的,大平一天也能单卖个二十来条。如果赶上星期天,卖个三四十条都并不费劲儿。
小卫悻悻地说:"这货要是让我代卖,一天准给'挑'亮了。真他妈的,啥人啥命啊。"
如果哪天一大早,大平从高雄库房里拿货时,听说明天又有大批货到位(汽车运输到货是没准点的,有时三四天才到一批货,有时赶上扎堆儿,一天能到四五天的货),回到床子,大平就忙叨开了。他先用玩旧的扑克牌写好序号,然后,学着小慧的做法,也在上面按上印有自己名字的四方形名章,这是大平特意找人刻的。这时的大平是亢奋的、激动的,脸涨得通红,跟刚喝过酒似的。大平让我和小卫帮忙维持秩序,冲蜂拥上来的拿货人说:"大家不要拥挤,让列宁同志先走。"大平拿腔拿调地学着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台词。大平又说:"谁先到谁就是列宁同志。"大平对自己的幽默非常满意。笑够了,大平才双手一抱拳:"由于新货有限,今天,每人只批十条,批价是一百七十元,不讲价。现在开始--发号。"
我和小卫在旁边这个乐呀。这都哪跟哪呀。明明你刚把货从别人家库房觍着脸拉出来,怎么一转眼,你就成货主了。这叫什么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