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拉起二姐的手。
“你不同意我得去镇上回绝人家一声呀。”
二姐把手从大姐手里抽出来。
“你去吧。”
大姐死眼盯着二姐的脸。
二姐转身就走了。
大姐无奈,只好推着车子,朝梁脊路上去。
就这天,高中生一早去了镇上,回来给二姐买了件羊毛针织衫,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红得就如装着一包血。他从村里走过时,村人都把目光搁在袋子上,人家问说那是啥?他说羊毛针织衫。人家说给谁买?他红着脸,说给我二姐。人家就说你家里满屋病人,四处都花钱,你还给对象买啥衣裳呀。他就说我从来没给二姐买过啥衣裳,花的钱还不及她替我花得多。这样说完,村人们就说高中生到底是高中生,懂事情,明事理;说我二姐这闺女也少见,没向男方讨要过一双袜子一根线,还给高中生家老老少少买衣物。就说二姐和高中生是天生的一对儿,结了婚一辈子没气生。就在这种声音里,高中生穿过胡同,到了我家,站在院子中央唤着二姐的名字叫。
时候已是正午,街上都有人端碗吃饭,没吃饭的人家,灶房里炊烟缕缕。一个村落,唯我家极其安静,上房门掩着,厢房门掩着,灶房门也是掩着。高中生叫了几声,娘从上房打开一条门缝,把脸从门缝挤出来。
“以后你别再来勾引我家闺女啦!”
高中生一怔,未等灵醒过来,上房门就又合上了,娘的脸就又不见了。到了这会儿,高中生心说谁求谁,满天下都是闺女,好坏总有我一个!他正要铮铮骨气着朝外走,二姐揉着睡眼从厢房走了出来。
“你到厢房来。”
“你跟我到村外头。”
“我不想出门。”
“我在你们家里难受。”
“你给我买羊毛衫儿了?”
“你跟我到村外头。”
“来,让我试试羊毛衫。”
“你跟我到村外头。”
二姐就跟着高中生朝大门外边走,将出大门时,她听见娘在上房窗口对她有意咳一声,二姐就在门口淡了一下步,又加快步了。村里吃饭人多,都坐在各家门口树荫下,盘在石头上。高中生为了避开人眼,他朝东一拐,从一个牛棚下面钻过去,到了牛棚后一棵椿树下,把自己埋在树荫里,回身盯着二姐看。
二姐说:“把衣裳给我试一试。”
高中生说:“你娘还不同意咱俩的事?”
二姐说:“她管不了我。”
高中生把羊毛衫儿递过来,二姐把手伸进袋里摸了摸,说这是羊毛吧?高中生说是。二姐把衫儿取出来,在手里掂掂重量,又走到太阳地,把羊毛衫儿对着日光照了照,回来在身上比试着。
二姐问:“好看吗?”
高中生答:“不是穿羊毛衫的天。”
二姐说:“秋罢凉快穿。”
高中生说:“试试大小,不合身了再去换。”
二姐开始把衫儿往头上套,隔着一层血红的衫,她看见红的村落,红的山梁,红的田地,红的庄稼,红的日光。红的日光如粉淡雾丝在她眼前飘动,而那一圆太阳,如一圆红月亮在她面前贴着。
二姐心里好轻快。
“这衫儿多少钱?”
“十五块五。”
二姐顶住衫儿不动弹。
“多少钱?”
“十五块五。”
二姐立马把衫儿脱下来,团在手里盯着高中生,说这不是羊毛衫。是的,高中生说,卖衣裳的人说这比羊毛还要好。即刻,二姐脸就胀出红,说这是腈纶纤维啥儿的,以为我就不识货,拿这种东西哄骗我。我每次到镇上都要到衣裳市上走几遭,这连十五块五也不值,我亲眼看着别人十块钱就买一件装进包里拿走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呀!
如果这时候,高中生说句我不会买衣裳,买时确是十五块五,那就啥儿事情也没了。可偏偏高中生听了二姐的话,脸就红得和衫儿一样红,说我实说吧,这衫儿是十二块五毛钱。
二姐把衫儿胡乱塞进塑料袋。
“那你为啥要说十五块五?”
高中生脸皮僵硬着。
“我也觉得……十二块五,太便宜。”
二姐把目光搁在高中生红亮的额门上。
“那儿不是有四五十块钱的羊毛衫。”
高中生默了一阵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