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沟,乱石盘(9)

一根艾绳挂在门框上,火头吊在夜色里,明来闪晃,如在一处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白烟缭绕,从门框上边挤进屋,缓缓滑个圈,从门框下流走了。苦艾的香味,弥漫一屋子。

没有一个蚊。

睡在正间的藤条木床上,枕着中间挖空的香木枕头,小娥盯着晃动的艾绳头,让话随艾烟飘出屋。

“爷。”

“睡吧。”

“你再想想……”

“爷能害了你?”

“我才十七……”

“你奶奶十七都生你爹啦。”

月亮悬着,仿佛是吊在树梢的一面镜,星星在林梢上跳来跳去,整个乱石盘村,都泡在水般的柔光里。蛙鸣声淹没了潺潺的溪水声,有节奏的一阵一阵传来,清脆单调,从村子上空滑进林地去。云彩游移着。水滩里的鹅卵石,好似浮在水面的鸡蛋壳,清静地时隐时现。房前房后的山林地,暗幽幽的,藏满了神秘。从森林中吹来的山风,把森林的气息夹进村,空气格外潮润,村落好像扎在水气中。朝廷三爷睡在门外石桌上,头枕一个枕了半辈子的枕头石,感到有水滴落在额门上,就用被头擦擦脸。

“爷把沟里人都翻几遍啦,还是三豹好。”

“有啥好!”

“他十四就会扬麦场。”

“眼下人也不光凭种地过日子……”

“打猎也没人赶上他。有谁能一枪打下六只飞雁?一条沟就三豹打下过。”

“好……去了一次城,还钻进女厕所!让人把脸都给打肿了。”

“你识几个字?”朝廷三爷有些气,“识了又派啥用场,沟外人还凭责任田过日子,沟里人还能凭笔混日子?”

“反正……我不愿嫁给他。”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

“别说吧,睡吧。就这样定了。”

默一会儿,好似都睡了。极静。蝈蝈在身边树上叫,蛐蛐在三爷睡的石桌下边,叫声能把石桌抬起来。三爷翻个身,把老枪顺着身子放在被子边,摸摸枕头边的自来火和火香都还在,就闭了眼睛。

“爷。”

“明早还要挑麦呢。”

“我又没哥没弟的,你咋……非把我捆在乱石盘。”

“娥,想想沟规谁定的?咋样也不能犯在你身上!”

“可我……和三豹过不到一块儿。”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