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晶黄》 第一章(5)

鸟孩的脚步声和停止流动的水一样消失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不仅有连长、“嘣嘣嘣”的司机和连队九班全体士兵,还有两名我不认识的军官:少校和上尉。连长向他们介绍说这就是鸟孩,又向我介绍说,这是二炮学院核裂剂研究中心苗教员和秦教员。我向二位教员敬了礼。教员说:“你真的学过销毁核裂剂?”

我说:“新兵连时集训过三个月。”

一个教员拍拍我的肩,像洗过衣服的女人拍拍搓衣板上的水。另一个教员拍拍我的头,像拍拍不太熟的青西瓜。

他们说:“你敢单独销毁核裂剂?”

我说:“不就是到指定的地方挖坑埋起来?”

他们笑了笑,往三号阵地洞内走去了。这时候我才看见嘣嘣嘣的上边还放了两排背包,像两排绿色的方砖码在拖车上。我知道情况发生变化了,预感到三号阵地要被接管了。我盯着九班长的脸,九班长把他的九班整成一字队,回头望着我。

“鸟孩,你解放了。”

我懵着不语。

“你可以回一趟家了。”

日光黄亮,温暖如烧过了的水,从禁区的东侧崖上泼下来,阵地门前就光灿灿的像地上涂了薄薄一层金。周围崖壁上的荆树和刺条,胀绿出来的苞儿在日光中仿佛扣儿一样闪闪的,从那崖上跳荡下来清新的气息,如雾一样漫过来。对面哨楼上爬的刺条和绿藤什么的,小叶子嫩绿嫩黄着在风中微微地摆,叫人觉得它是有意在撒娇。连长去哨楼后边的简易厕所放了一泡尿,回来说这儿还是比外面冷一些,迎春花才开出一两瓣。我说翻过山去到那面阳坡开的多。

连长不理我。

连长让九班把他们的背包扛到哨楼里,又让九班提了几具带来的防毒面具包,跟着那两个教员走进了阵地里。

我说:“进洞都不签字吗?”

连长说:“一个小时后让司机把你送出沟。”

我说:“规定无论谁进洞都该出示特殊通行证。”

连长说:“以后九班就在这儿阵管了。”

我说:“出了什么事?”

连长说:“想你哥了吧?回家代我向大鹏问声好,大学里同班四年,毕业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连长帮我到哨楼卷了被子,整了牙膏、牙刷,又塞给我几百块钱,说他替我在司务长那儿打了借条。

“回家看看你哥,代问一声好,就说我当你的连长了。”

“说销毁核裂剂,其实就是到销毁场上挖坑埋了核裂剂。一点危险都没有。”

连长还说:“你去销毁核裂剂。是顺便回的家,我就不用一级一级向上边替你请假了。”

又说:“三号阵地要重新启用了,那枚大型号导弹一改装照样能发射,你回来直接回连队,改装后这儿最少要驻守一个排。”

再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说:“我回家停几天?”

连长说:“一个星期吧。”

有一只山雀落到了哨楼的门口上,嘴里还衔着它自己的一根毛,蹦蹦跳跳的,踏着日光就像游在水里边。我抬头望望门外松树上我的红松鼠,它正在笼里歇着,不时地朝着屋里张望,一对小眼哀哀求求的。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想让我放了它。我朝门外的山雀扬了一下手,吹了一声哨,山雀不但没走,还跳到了哨楼的屋子里。

我朝门口走过去。

满肚子白毛的山雀从哨楼的窗口飞走了。

我出去打开松鼠笼,松鼠在笼里怔了一下,从笼口跳到松树上,箭一样射跳到一个高枝把自己悬起来,倒挂着猴似的看着我。

连长出来了。连长提一个新的未曾启封过的防毒面具包,扔到我面前。那防毒包一团肉样在地上弹几下,倒着不动了。

“无论再安全,埋核裂剂时也要穿上戴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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