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一缕微风从窗外吹进号子,凉凉的,沁人心脾。今天秋分?躺在床上的萧云川信手翻开了墙上的小挂历,发现酷暑的夏天黯然远去,凉爽的秋天昨夜提着脚步悄然踏来。难怪昨天夜里睡觉感觉特别凉快呢。秋天意味着收获。离下午出工还有二十分钟,萧云川便惬意地闭眼养息。
在高茜那一头吃了瘪的第二天,监区长的眼神有点特别,而这两天,他却如一潭清水,波澜不惊,对待萧云川没有横眉竖眼,也没恶语相向,始终有礼有节的。萧云川便怀疑是疑心病在作祟,把监区长想象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本来嘛,监狱党委选拔一位中层领导不是那么随便的。监区长好歹也是警察学校毕业的,最起码的胸襟还是有的,一时的不快,事后烟消云散。嗯,监区长有容人之量。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改日,我定当酬谢监区长的。带着这个想法,萧云川改造姿态变得更积极了,没等监区长过问就主动汇报了成本核算以及预算。监区长当时很满意地说:“萧云川你做事很让我放心,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起床铃声忽然狂作,萧云川觉得这二十分钟仿佛只有五分钟,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同号子的纷纷洗漱并回了头,萧云川这才下床,眼看着要集中下楼,便匆匆忙忙提着洗漱用具往盥洗室赶去,却与一个从盥洗室出来的人撞个满怀,“不好意思!”丢了一句,看也没看对方是谁就往里钻。
“你他妈的瞎了眼啊!”对方是破口大骂。
萧云川听得特别耳熟,回头见是杜龙,心里便是一沉,皱了皱眉头,忍住胸口的恶气,说道:“你没刷牙?”
“刷你妈的B毛!”杜龙退回盥洗室,声音在室内回荡。
“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萧云川感觉胸口的气流在聚集,在喉管处堵塞,强行忍了忍,回道。
“怎么着?不服气是吗?”杜龙暴突两眼珠,挥舞起了拳头大吼道。
萧云川是满脸发紫,眼睛余光里哑巴小王和哑巴小张正在盥洗室里观看,他陡然壮起了胆,提高了嗓门,回击:“杜龙,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老子还要揍你呢!”杜龙上前挥起拳头便向萧云川胸口而来。
萧云川感觉有一阵风扑面而来,就像刚才在床上感受到的凉风一样,心尖阵阵阴凉,下意识地躲闪并闭上双眼。
一直在观战的哑巴小王突然抡起手中的搪瓷缸猛然向杜龙砸去,砰的一声格外清脆。
杜龙没揍到萧云川,脑袋却被第三人砸了个结实,丢下手里的毛巾,本能地捂着头,而此时,又一铁拳沉闷地重击了他的胸膛,他哎呀一声,蹲了下去。
萧云川意外地听到了杜龙的惨叫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哑巴小王挺身而出帮了自己,感激地望了哑巴小王一眼,解气似的双眼如灯泡地瞪着杜龙。
“有人打架了噢!”有人在走廊高呼。
“快走!”萧云川听到呼叫,惊出一身冷汗,向两位哑巴打着逃跑的手势,自己也向外逃去。
“你们在干什么?”雷仁组长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盥洗室出口,厉声喝道。
“杜龙骂人,还打人呢。”萧云川说道。
“哎哟!你妈的B,打了我还恶人先告状啊!”杜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愤怒地指着萧云川说道。
“雷组长,您听一听,杜龙还在骂着呢。”萧云川稳住慌乱的心神,说道。
“谁在闹事啊?”值班的民警H来到现场,拨开人群,问道。
“事情还不清楚。”雷组长对民警说道。
“你们,统统到值班室来!”民警H对萧云川、杜龙和哑巴说道。
“你们都给集中了,出工!”雷组长对围观的犯人吆喝。
萧云川走出盥洗室时,发现魏大账正用他那一双阴鸷的眼睛在旁观,他来不及回击憎恶,便蔫蔫地尾随杜龙向值班室走去。
被秋意包裹的心情本来是很不错的,没想到却被这一桩窝心事搅了。萧云川是下巴抵着胸膛挪步进入民警值班室的。
“都给我蹲下!”年轻气盛的民警H严厉地怒喝。
杜龙和两名哑巴先后缩减了半个身,就地蹲了下去,萧云川不情愿地最后蹲地。现场只有跟着进来的雷组长一人铁塔似的矗立门边。
在民警H严厉的审问攻势下,杜龙不再带有一个脏字眼,亮出头顶上的肿包理直气壮地把骂人和动手打人的污水全泼到了萧云川一人身上。在民警未审问便用愤怒的目光注视下,萧云川感觉体内的热血汹涌澎湃地往脑门冲击,气流强劲地向咽喉汇集。“他……他是在胡说!是恶人先告状,他……”
“没让你说话!”民警H制止了面红耳赤的萧云川急切的辩白,继续聆听杜龙的信口雌黄。
“老萧,等杜龙说完了,你再说也不迟。”雷组长用非常中立的神态和不强不弱的声腔对萧云川说道。
这个时候,萧云川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想到,杜龙是积怨成疾蓄意挑衅的,在关键时刻来个鱼死网破。杜龙暂时还没减刑希望,而他正面临减刑的关口,此事件发生,如果事态在政府眼里变得非常严重的话,下个月减刑的局势就不明朗了。幸好,我没骂人,更没动手,还有机会澄清事实。
“萧云川,你说一下事情经过。希望你实事求是,不要有一丝隐瞒。”民警H听完了杜龙的陈述,问萧云川。
萧云川如实地将事情来龙去脉汇报了,但他没说是哑巴小王动了手。
“杜龙胸口有没有挨拳头,现在还不好说,但……”民警H说道。
“他撒谎!你看我胸口还红着的呢。”杜龙急切地打断民警H,扯开上衣,呈现一块红斑的胸膛。
“行了,我知道了。”民警H不耐烦地对杜龙说完,问萧云川,“萧云川,你看,这红印怎么解释,还有他头上的大包你又怎么解释?”
“我向政府保证,我所说的没一点虚假成分!”萧云川说道,“他的伤怎么来的,我当时是被他拳头吓得闭上眼睛了,没看到是谁打他的。说不定,是他自伤自残。”
“我日你妈的,你才会自伤自残呢。”杜龙跳起来,眼如田螺指着萧云川就骂。
“要日,日你自己妈吧。”萧云川回了杜龙,满腹冤屈地对民警H说道,“您都听到了,他还这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