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萧云川问道。
“哦,你还是在意别人感受的呀,那我的评语下早了。”臧保管回头望着有点紧张的萧云川,乐呵呵地说道,“你想听?可别怪我说话刻薄啊!”
“你说。”萧云川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怎么说我也没办法,毕竟和我不沾亲不带故的,只要老臧你别挖苦我就行了。”
“我俩是兄弟嘛,我就是挖苦你一两句也是为你好。”臧保管将嘴巴凑近萧云川的耳边,将嗓门压得更低,说道,“满世界的人都在说你呢,你想堵也堵不过来。”
“都在说我?我这么招人喜欢?”萧云川心一凉,振作地幽默了一下,说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刚才我们讨论的呀!”臧保管说道。
“噢……”萧云川拂去心尖的冰滴,坚硬地说道,“管别人的看法多累呀!”
“人是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不能一点都不在意。”臧保管神秘地说道,“黄洋界上炮声隆隆,我军岿然不动。别人怎么议论你可以不放心上,但假如有人要动你手,你还能怡然吗?”
“动我手?”萧云川感觉有一阵鼓声从心底深处由远及近迫切传来,问道,“魏大账?”
“你怎么就想到了老魏?”臧保管不客气地砸给萧云川一个鄙视目光,说道,“貌似警察出身,可就老魏在公安局的位置和他的细胳膊,他会动粗?亏你想得出!”
“有谁对我意见深到要动手的地步?”萧云川紧急搜索大脑里所有犯人名单,一个名字跳跃而出,脱口念道,“杜龙?”
“我可没说是他,我只是说假如。”臧保管诡秘地笑了笑,说道,“我希望我的善意别做了坏事!”
“这你就放心了。我不是下三烂的人。”萧云川说道。
“别人或许只是说说,图个口头痛快,你注意点就行了,不要背上沉重包袱。”臧保管说道,“要拿得起,放得下。”
原本就因监区长的态度前思后虑的,臧保管的暗示又给萧云川增添了一桩沉甸甸的心思了。例行完了看《新闻联播》的流程走出娱乐大厅起,直至牢门上锁时光,萧云川就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也没去在意别人有没有和自己搭茬。咔嚓一声,铁锁挂在了号子门上,啪嗒一下,顶上的灯熄灭,眼睛一黑,号子里寂静一片。萧云川内心还没消停。
既惹得监区长不快,事已至此,那就别想太多了,就指望高茜另攀上能镇住监区长的高枝了,相信高茜有此能量。臧保管所假设的要动我手的人也应该存在的,是谁呢?既然明确否认了睡在另一头的魏大账,那么也只有杜龙了。如何应对杜龙的挑衅或暗算呢?萧云川折腾到半夜也没想出法子,便昏昏入眠。
第二天上午,先后两次撞见监区长的时候,萧云川不再揣测不再忐忑,只是谨慎应对。和以往见面或多或少地面带微笑相比,现在,鲜见监区长的笑脸,但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例行公事,闭口不提其他。监区长正如股市中的没有成长价值的一只股票,本来就没打算重点投资,既然踏空没有机会购买,那还盯着它干吗?于是,三遇监区长的时候,萧云川放弃了拘谨,从容地面对冷若冰霜的监区长。放弃对监区长这只股票的追求,萧云川觉得轻松了许多。生菜组为中餐准备了土豆、板鸭,正在打扫狼藉现场,萧云川悠闲地喝着绿茶观赏窗外这一劳动景象。填饱了肚子,他走出调度室,绕过肮脏的现场,晃悠到了饭菜操作间,旁观主食组和蔬菜组犯人做饭煮菜。当主食组长杜龙咋咋呼呼的音像直刺他的感官时,他刚轻松的心情又压抑了。怎么看,恶霸、地痞、无赖杜龙都像要下他手的人,除他别无他人。如何得罪杜龙的?就因我发现他偷了我一条内裤和T恤?对于心胸狭隘的人来说,一句话就能让他记恨你一辈子的。如何抵御杜龙的伤害?退回生菜操作现场,抬头望见三名哑巴清洗地面的忙碌身影,在深邃的目光中,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灵感,不禁窃喜。
“老萧,正找你呢。”臧保管站在调度室门口叫道。
“什么事?”萧云川慢悠悠地走近臧保管,问道。
“柴油来了。”臧保管亢奋地说道。
“卸了?”萧云川有些意外,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臧保管说道,“我先去了。”
“你先去,我这就来。”萧云川走回调度室拿上票据,徐徐去往油库。
一辆载满柴油的五吨卡车停在油库前,邬调度吆喝犯人卸柴油,臧保管指点油桶的摆放位置,监区长和货主站在不远处说话。
萧云川望了监区长一眼,走到邬调度身边,问:“多少油。”
“注意点,别砸着脚啊!”邬调度高声提醒装卸的犯人,回头对萧云川说,“五吨左右,你问一问送货的。”
萧云川前后左右看了看,就是没看到司机,便就地做着甩手客。等卸完柴油,邬调度带人回去了,萧云川问还在认真点数的臧保管:“老臧,吨位多少?”
“等一下。”臧保管念念有词地数了后,说道,“八吨。”
邬调度说是五吨,臧保管给的却是八吨数据,差距也太大了啊!按照现在的柴油价格,三吨价值一万八千元之巨。“噢!”萧云川回过头,发现监区长已经走开,便问大踏步地走来的货主,“你的送货单呢?”
“给!”货主掏出的不是货单,而是两包大熊猫香烟。
自从担任会计肥差以来,这是萧云川第一见到送货的这么大方。萧云川惊诧地望了望货主,回望臧保管。臧保管有意识地回避,背对着他们。他再向小岗方位观望,小岗正在卖力地擦皮鞋。他没去接香烟,坚定地说道:“谢谢!送货单,还有磅单。”
“请稍等。”货主收回香烟,从皮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利索地贴近萧云川,并往他口袋里塞去。
“请你放尊重些!”萧云川沉着脸挡开货主的手,闷闷地说道,“你是不想让我改造,是吗?”
“小意思,应该的。”货主坚持要给。
“给你该给的人去!”萧云川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