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色迷人,缕缕桂花淡香和着夜魅由远方飘逸而来。萧云川却没心情赏月观风景,注视臧保管,问道:“老臧你对陈教导员有所了解?”
“不了解!”臧保管专心观赏天台上的花卉,答道。
“蒙监区长呢?”萧云川瞅着恬淡的臧保管,问道。
“一无所知。”臧保管站在一株秋海棠树下,忘情地嗅着白色花蕊,念道,“好清香啊!”
“想不到老臧你有如此的雅致闲情哦!”萧云川被臧保管的陶醉感染了,情不自禁地弯下腰,说道,“相思草,让我想起了童年。我家院子里栽了几株,一到八月,清香满庭。”
“岁月和浮躁使我们丢掉了童年的乐趣,丢失了自我。”臧保管说道,“老萧,来亲近一下自然,去找回当年一尘不染的淳朴。”
“啊呀!”萧云川轻拍手掌说道,“老臧你有诗人的气质,情商高于常人。”
“呵呵,和你一样,身处污浊尘世,心早就染黑了,我只是偶尔想找回一点洁净而已。”臧保管直起腰,活动了四肢,说道,“老萧,你问我对教导员、监区长了解多少,我现在就告诉你,很多时候,我对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还能了解谁呢?”
“老臧,你想超脱红尘?”萧云川咀嚼了臧保管的感慨,问道。
“六根未净,谈何超脱?”臧保管说道,“老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说说看。”萧云川笑着说道。
“如果陈教导员是前任的人,而不紧跟继任者,那他很快就会换位置。”臧保管了望天台不远处的三三两两的犯人,说道,“生活监区是深受关注的部门,教导员和监区长都是肥缺。”
“是啊。你……继续。”萧云川说道。
“既然是肥缺,觊觎此位的人有几个人不向继任者示好呢。”臧保管说道,“除非他是傻瓜,他才傻乎乎地等着人事调整呢。”
“人是有感情的,也很现实的。”萧云川说道。
“人是有感情的,对,我承认。”臧保管看着萧云川,点头说道,“或许,教导员对前任心存感激,但这对能不能保住现有岗位并没有任何帮助啊。他必须在保住职位的情况下,才会有可能去完成前任交给的一些额外任务。”
萧云川能看透臧保管的眼神,听得出臧保管是在含蓄地回答自己关心的问题。他说道:“是这个理。”
“或许,是砸了大本钱,才获取现在的岗位,那么,他对前任是不是还心存感激,那就不得而知了。假如通过努力,保留了现有岗位,那他只会忠实地执行继任者新的指令,而至于前任的委托嘛……你我能想象到的……就不会那么用心了。老萧,是不是这个逻辑啊?”臧保管搜刮萧云川的表情变化,说道,“这些,只是假设,一切等人事调整之后才会见分晓。”
臧保管拼杀官场很多年,他的心得就是真理。萧云川听得心里凉丝丝的,下意识地拢住胳膊,哼道:“有奶就是娘!”
“有奶就是娘,说得是难听点,可这是顺应社会潮流,是追求进步!”臧保管友好地拍着萧云川的肩膀,说道,“讲感情是有条件的,在利益面前,感情很苍白。要锁号门了,回去吧!”
“噢!”萧云川应了一声,却没动静。
“还想那些呢?想想怎么过好中秋节。”臧保管拽了一下萧云川,说道,“人生苦短,得过且过吧!”
回到号房,穿着大裤衩腆着肚皮仰卧在床上,听着他人的鼾声和摇头扇的呼呼风声,萧云川仔细回味了臧保管的分析,想道,不管教导员是不是墙头草,将减刑希望完全寄托在不沾亲不带故的教导员身上是很傻很天真的,将注意力放在监区领导身上是滑稽可笑的。如今,没有钞票砸不开的门。既然有高茜在监狱外努力,自己过分担忧确实属于庸人自扰。无论如何,先过好中秋节再说。
中秋节这一天,按照食谱,监区安排了地瓜炒肉片的中餐和土豆红烧牛肉、大白菜肉片的晚餐,从清晨下楼到伙房起,犯人就热火朝天地忙碌开了。
萧云川接到通知赶到仓库,和臧保管一起去验收原先送豇豆的司机送来的一车西红柿。因为是周日,地磅房民警休息,因此,他们呼呼啦啦地拖来一个四轮磅秤,当着值班民警小高的面像模像样地过磅。卸了货,做苦力的犯人散去,民警小高也没了影子。臧保管大笔一挥给司机画了虚数,再由萧云川开了票。司机心满意足地看了票据,说道:“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萧云川说我给你找领导签字去,便拿着票据掉头走开了。司机从车里提出一只装有烤鸭、鸭爪、鸭翅膀的方便袋,外加两包中华香烟。臧保管谨慎地观望四周后,悉数笑纳。“今晚聚餐有内容了。”
萧云川在值班室找到了正在聊商品房的民警小高,请他签字后,又将五联单和签字笔呈给监区长,说道:“监区长,打搅一下,请您签个字。”
“哦!”蒙英监区长提起笔龙飞凤舞画上大名,搁下笔时,想了想,说道,“回头我找你。”
萧云川将票据送给司机,司机验票谢了声便乖巧地在一旁等候民警来带车。臧保管将前一趟司机带来的一条香烟中的两包丢给杂工组长,说:“卸货辛苦了,犒劳犒劳大家。”杂工组长连声道谢,去散发香烟,臧保管要拉萧云川单独抽烟享受,被萧云川摆手谢绝了。
“一早到现在,还没抽烟呢,你这老烟枪不想冒一冒烟?”臧保管问道。
“都流口水了,你说我想不想呢?”萧云川浅笑着说,“监区长特地关照,让我去找他。”
“监区长找你?又有货要送来?”臧保管问道。
“谁知道呢?”萧云川忽然回忆起偶然听到的监区长和民警小高的聊天,警觉地说道,“会不会是为买房子?”
“买房子?现在的公务员收入可高了,还有高额公积金贷款优惠,一套不够两套,两套嫌少,再买第三套,房价虚高也有他们的功劳。监区长想买房子找你算是找对人了。”臧保管说道,“你去候命,我去消遣了啊!”
找我买房子,可能吗?听说现在有的人是琢磨透了心思捞便宜,或许,监区长蒙英有想通过我买廉价房子的欲望。现在高茜手里的房子,最低的也要百十万,假如优惠个一万两万的,倒也没什么,想搭上关系总归是要花成本的。然而,在房市萧条时期,区区一两万,对于一百来万的大宗消费品来说,蒙英能看上眼吗?优惠幅度大,对于高茜来说,搭建关系的成本太高。更何况,监区长也不是监区一言九鼎的一把手,监狱新主就任,他的未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呢。监区长是不是心怀鬼胎,去听一听就明白了,是的话,就含糊其辞地敷衍一下再说。不是的话,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