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等级(9)

 

中层贫民 

一个在工作中失去自由的阶层,由于经常受到老板的斥责而对生活心存怨恨。他们生活中惟一的乐趣,也许就是串亲戚。 

上层贫民阶层为人不错。可是再往下走,中层和下层贫民阶层的举止可能就会让一些人觉得受冒犯了。中下层贫民为自己的工作感到痛苦,通常是因为对他们的监督和管理太严酷,总被别人当成任性的孩子一样对待。一名汽车装配厂的工人说:“这儿就像在军队,不,比军队还糟糕……哪怕你去撒尿,也得领一张护照。”《劳动阶层的大多数》一书的作者,安德鲁·李维逊,曾提示我们想象一番“老有一双工头的眼睛在你身上扫视的滋味,中产阶级社会里绝对不会有这般礼遇”。领薪的专业人士当然也有自己的上司,但人们终究难以想象,如果一位教授或者管理人员旷了一天工,会有人要求他们出示医生的病假条,或者汇报他们上卫生间的具体次数。 

中层和下层贫民之所以处于如此情形,是因为他们在一个凡勃伦称为“人对人的强制性压制”中扮演着牺牲品的角色,这一现香委实令人不快。(施加这种压制,而不是让自已被人压制,是那些更幸运的人们的特权:经理、教师、作家、新闻记者、神职人员、电影导演等。) 

的确,被监督的程度,通常比收入更直接地显示等级差别。这就表明,整个等级体制更像是在识别自由的价值,而非仅仅宣扬金钱的价值。你的工作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监督,比你从这种受监督的劳动中领回报酬的多少,更能显示你的真实等级。这一点说明了为什么中学教师比大学教授的地位要“低”。中学教师有责任每周向校长、行政负责人或“课程协调人”报告“授课计划”,也就是说,承认自己的屈从地位。大学教授则因为无须向任何人汇报工作而位高一等,尽管中学教师有可能更聪明、更有风度、更有钱。(如果你想发现贫民,就会立刻注意到,只有在公立中学、邮政部门、警察署才常常听到这样的术语——督察、指导。) 

如果一个人的恭顺服从总是第一位的,他或她一定是个中层或下层贫民。职业阶层从事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不发生差错或失误,即使发生,也可以远远逃避后果,做到事不关己、无人问津则更好。千万不能因为立刻被发现并遭到老板的斥责,而蒙受耻辱和丢脸。由于长期在工作中忍受屈辱,下层贫民总是精神消沉。如一位女工所说,“我们中间好多人的工作,对我们的精神来说简直太没劲了。”圣路易斯的一位出租汽车司机这样为美国发动越南战争辩护:“我们可不能是一个可怜的、没救的巨人。我们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是第一。”“您是第一吗?”斯特兹·特克尔问他。沉默片刻,他回答道:“我是零蛋。” 

贫民倾向于用简化的方式表达对等级的失望。当我们观察贫民时,最好注意英国批评家理查德·霍嘉特(Richard Hoggart)的结论:“绝对不存在简单的人。‘平常’人也很复杂。”罗伯特·布莱一定会表示赞同,因为他的诗歌已经表明了这点。这首诗的名字叫《跟我来》: 

跟我来,进入那些事物,那些 

感受这绝望已太久的事物—— 

那些在可怕的孤独中嗥叫的 

被卸下的雪佛兰车胎。 

躺在灰烬和尘土里,像醉倒的人 

赤身 

摇晃着跌下山,在夜晚,终于 

湮没了,在池塘, 

那些弃在高速公路路肩上的内胎,破裂, 

黑色,干瘪的躯体,被使用过,爆开 

并被扔掉。 

那些散落在车库长椅周围,蜷缩的薄钢片, 

有时候还温暖,坚硬,当我们握住 

它们,但也放弃了,只把万事归咎于政府 

那些南达科他的公路,迂回着 

四处探触, 

在黑暗里…… 

这倒是一个提醒:正是他们,那些中层和下层贫民阶层,一一退缩到他们私人的乐趣中去:家庭作坊,房屋修缮,洗车擦车,打扑克,钓鱼,打猎,野营,观看电视上的体育比赛和西部片,把自己当作球场上的四分卫或者开拓边疆的英雄,走亲访友(相反,大多数中上层人士对亲戚退避三舍,只与朋友来往),在周六或周日与家人在当地的商厦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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