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白雪:饥荒的年代(31)

小叶又开始将那种挑衅的笑容投向他了:恨我对不对?觉得我肮脏对不对?那你打我啊!就像洛永烈打我妈妈那样打我啊!你打啊,快打啊,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了!

他呆呆地望着小叶,思绪回转了一大圈,之后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说谁打安歌?洛永烈?谁是洛永烈?

小叶也一愣,时间仿佛停滞了那么几秒钟。但她很快恢复常态,邪气的笑容再次爬上面庞,嘴角轻轻一撇:你忘了他?你怎么会忘了他?他是你哥哥,也是你的情敌,他是我母亲的男人,更是折磨了她一生,欺压了她一世的恶人,他才是真正的贱人!

永清轻轻"哦"了一声,仿佛已经回过神来,他终于完整地将洛永烈记起了。十几年了,却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那样,所有事情都被岁月褪了颜色,而所有人的面孔也逐渐变得模糊。就这么突然地提起了安歌与永烈的名字,他心底那平静的湖水突然被激起了波澜,但波澜也是小小的、淡淡的,一圈或半圈的涟漪,难成气候。因为岁月毕竟太强势了,它带走了好多,又抹平了好多,伤疤虽还在,也仍会疼,但远没有伤口裂得正嚣张时那般疼了。

然而这些被永清试图忘记的东西,在小叶心中,却如刀刻一般深重。一个女孩最初有记忆的七年,都充斥在了一个残暴男人对母亲的毒打之中。这一种灾难太过盛大,伤口全部被她用皮肤来记录,伤疤随着身体的增长也逐年增长。它永不会暗淡,正如仇恨被刀刻在心上,伤口愈合之后一切看似平坦,但仇恨早就长在心底,它生根发芽,最后酝酿灾难。

小叶的笑容仍在肆无忌惮地绽放,永清望着她的双唇,觉得那像夏日开得过盛的花朵,艳红而糜烂。她心底突然涌出一种欲望,他想要把那朵快要烂掉的花朵摘下;他想要封住她的嘴,他不能容忍嚣张与不知羞耻继续在小叶的双唇之上疯狂地舞蹈;他想到静若止水的安歌,她永远都是那么洁白而安静,单薄且瘦弱的。她一生干净,一生美好。

为什么你不像你妈妈呢?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呢?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当绝望最终从永清的心底生长到他的脸庞上的时候,他轻轻低吟出了这句话。

而此时小叶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因为我比她拥有更多的男人!

在她的这句话出口之后,小叶与永清都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要拿这一点当作她的资历拿出来炫耀,可在第一时间,这句话竟那么顺理成章地从她的口中溜出了。由此可见这是她最原始也最真实的想法。她竟然也为自己的这种赤裸裸的想法感到了一丝不妥。

而与此同时的永清,被小叶的这句话彻底击伤了。他不得不想起当他第一次把小叶从一个至少大她二十岁的男人的床上硬生生地拖出时,那个男人还意犹未尽地高举着他的沾有小叶鲜血的硕大的武器。他觉得那多像一株茂盛的植物啊,而那几丝鲜红的血迹正是植物顶端开得最艳丽也最罪恶的毒花。有那么一瞬间小叶的面孔在他的双眼中逐渐模糊下去,他只觉得她的脸越来越小,变成了婴儿那般可爱的形状。他不准这种毒花在他的婴儿小叶的身体中绽放,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地就决定要摘掉这朵毒花。他伸出右臂,对着小叶的脸庞,狠狠,狠狠扇了下去。之后他大大舒了一口气,他想这朵毒花,即使没有被根除,毕竟也不会茂盛成长了。

在永清过重的一巴掌下,小叶的整个身体倒翻了过去。她轰地跌落到了地上,骨骼与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大概是此时,永清才意识到,他打了小叶。由于用力过重,他自己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而他此时垂下去的右手,隐隐有灼烧般的疼痛。

小叶平静地望着他,面容中没有仇恨。他忽然觉得只在这么一瞬间,小叶有了她母亲安歌的感觉,面庞都是那么一种苍然的水仙花的冷清。他一向喜欢脸色苍白、神情呆滞而空洞的人,而小叶,面色的绯红预示着心底的动荡不安,他憎恨着这一种象征精彩与激情的绯红。而此时,当小叶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苍白与空洞时,他突然有点感动了,他欣喜若狂他不知所措,他甚至因打了小叶那一巴掌而感到内疚无比。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