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白雪:花妖(5)

你决定如何?宋玉抬起头,凝住双眼望向秦汉,问了这样的一句。

什么?

我是说西夏。你不会没有打算吧。

秦汉的身体突然向前趔趄地倾了一下。他停下脚步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觉得她不会叫西夏,她一定不是西夏,西夏不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你说,那她应该叫做什么?

她,应该叫做小妖。

听了秦汉的这句话,白面男子宋玉一下子靠在了墙边。他咧大了嘴,笑得剧烈而萧瑟,同时面容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阴影。秦汉立在他的面前,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宋玉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把秦汉一把推开,他只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然后掉转过头,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决绝地越走越远。

秦汉想他一定又去绝岭峰听云朵破碎的声音了。秦汉知道宋玉的这个习惯,一直都知道。正如宋玉很早就知晓秦汉的性情一样,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会对着镜子把自己妆扮成一个柔媚的女子,一个看起来似正在悲痛伤情的绝色女子。

宋玉离开后,秦汉一个人沿着这个潮湿的湘西小镇懒散地行走。在这个清离的黄昏,他的心底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感情开始无以复加地膨胀。他感觉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深切地思念某个人。他竟然预感到了离别,一种从未发生却注定分开的离别。阵痛以巨大的阴云状的姿态在瞬间袭击了秦汉,六岁时父母被意外杀害,十六岁时看着师傅因爱欲而被折磨死,这些将他的命运带进一个奇幻的轮回的人群都不曾给他如此痛的一种感觉。

秦汉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小妖!西夏!

奇迹就真的在秦汉无限期待的这一刻轰然降临了。秦汉恍惚闻见了一股弥散进奇异薰香的花朵气味,他猛然抬起头,竟看见那个身着桃红色蜡染衣裙的女子西夏自他面前奔驰而过。西夏的奔跑姿态是一幅流动得疾速的画面,但秦汉肯定他看得无比清晰。那桃红色的丰硕的摇曳的身体,那在风中美艳却绝望的一张面庞,除了西夏这甘甜而辛辣的女子外,还能再有谁呢?

秦汉随着这一闪而过的桃红色奔跑起来,他目光坚定地跟着这股腥甜的薰香。他告诉自己,西夏,西夏,我要抓住她!

混血女子西夏在这一刻猛然停下,她回过头去,眼神中的那一派凛冽令秦汉大惊。她长发散乱,鞋子跑丢了一只,面色痴痴地直望向秦汉。月光倾泻到了她的脸上,便瞬间反射出了苍白的毁灭的光芒。更重要的是,秦汉亲眼看见了,此时的西夏正毫不设防地坦露着上体,她像一樽玉雕的圣女。

秦汉走近西夏,把她的蜡染衣服为她重新套上,并脱下自己的衣服将西夏裹紧。他抱着她,顺着那被她种满无数罂粟的山岗,走向她的染房,她的浸染灵魂、涂抹爱情的染房。

一刹那,秦汉的面庞与西夏的面庞贴得如此之近。秦汉抱着这个没有重量的女子,他竟觉得已有前世今生这般长久。他看着她,她眼神惊慌,嘴唇颤抖。他低吟道,西夏,不怕。西夏,不要怕,我是那个注定作为你的太阳的男子。

西夏的长指甲深深嵌入秦汉的皮肤中,正如她的疼痛已深深根植于秦汉的血骨中。她依旧面容呆滞,脸上的表情凝成了一个灾难的符号。她突然开始在秦汉的怀中挣扎,她捶打着秦汉;用她的双手去挖他;用她的牙齿去咬他,喊道,痴人,痴人,远离我!我已许配给了罂粟,许配给了染池!

秦汉的脸在瞬间变得血肉模糊,他用双手去护他的眼睛。西夏一下子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南绝岭这片神奇的漠土之上。西夏的衣裙再次凌乱,神情再次破碎。她迅速爬起来,提起长裙,甩掉另一只鞋,就如最初那般向着远方激越地奔跑,一下子撕破了整片夜的寂寥。

在很久很久之后,她的残留在星空之中的诅咒才一点点地传入秦汉的耳中--世间碰我魂魄之男子必遭横祸,世间伤我性灵之男子必得死亡。远离我,远离我。

秦汉站在原地,吐尽嘴里的血水,恨恨地道了一句:婊子!我的灵魂甘愿被你毁,只是我的这张脸,是我的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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