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年新生活(10)

自恨鱼鹿终无就,欲拟灵均问昊天。

诗中除了表达离情别绪,还表示羡慕大哥在外求学,希望自己也能离开偏僻的小城,到大世界乘风破浪,有所作为。

鲁迅收到二弟的诗,又立即写了《别诸弟》三首,用的还是一样的韵。他还在诗后面写了跋:“仲弟次予去春留别元韵三章,即以送别,并索和。予每把笔,辄黯然而止。越十余日,客窗偶暇,潦草成句。即邮寄之。嗟呼!登楼陨涕,英雄未必忘家;执手消魂,兄弟竟居异地!深秋明月,照游子而更明;寒夜怨笳,遇羁人而增怨。此情此景,盖未有不悄然以悲者矣。”诗是这样的:

梦魂长向故乡驰,始信人间苦别离。

夜半倚床忆诸弟,残灯如豆月明时。

日暮舟停老圃家,棘篱绕屋树交加。

怅然回忆家乡乐,抱翁何时共养花?

春风容易送韶年,一棹烟波夜驶船。

何事脊令偏傲我,时随帆顶过长天!

脊令是一种鸟,它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互相鸣叫报警,《诗经·小雅·棠棣》上说:“脊令在原,兄弟急难。”人们常用脊令这个习性比喻兄弟之间在危难时互相救助。

二弟还把大哥寄回来的陆师学堂图形一张拿到店里装裱,挂在墙上。他时刻挂念着在远方的大哥,农历八月初三的日记上他还记着:少司命诞日,家兄豫才二十寿诞。

知道了两兄弟在少年青年时代这般友爱,人们总是对他们后来的失和感到万分惋惜。

鲁迅继续在矿路学堂的学习。有一年的寒假,他本来写信跟家里说,他不会去了,因为学校安排去矿区实习。但就在快要放假的时候,学校里突然显得很不平安,师生们传说矿路学堂要被裁撤,一时人心惶惶。原来矿路学堂开学时,煤矿方面将原先聘请的技师辞退了,理由是付给这技师的薪水太贵,而他们觉得采煤这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完全干得了。然而他们新聘用的技术人员并不很内行,干了不到一年,矿上竟采不出煤来,甚至连煤在哪里也找不到了。因此那个矿越来越没出息,挖出的煤,只能供那两架抽水机用,抽了水挖煤,挖了煤来抽水,结一笔收入两清的账。开矿没有利益,办学堂当然也就没有用处,所以一时有裁撤学校的传说。

但学校最终并没有解散。这个煤矿,据人们勘察,其蕴藏呈藕节和鸡窝状,碰到这种形状时,产煤就多,如果碰不到,就会一无所获。

鲁迅后来曾到这个矿区实习。在矿洞里看到的情景使他吃惊,原来开采条件是那样恶劣!矿洞里积水很深,必须用两台抽水机不停地抽,抽水机由蒸汽推动。鲁迅印象最深的是矿工们的形体和面目,说他们像“鬼一般工作着”。

他在矿区实习了十二天,收获不小。他还将带回来的矿石拿给已进入水师的二弟周作人看。周作人的日记中记着:“(1901年11月19日)下午索士(鲁迅的别号)来,云昨日始自句容回,袖矿石一包见示,凡六块,铁三、铜二、煤一。”

周作人离乡求学

老二在家很受煎熬,他本想再到杭州去,但是祖父却得到释放,回家来了。他在日记里写道:“学术无进而马齿将增,不觉恧然。”这时他已不去三味书屋而在家里自学。有一个叫阿九的人,年纪比他大几岁,跟他一起读书。自己继续做文章预备应考,阿九却应该算他的学生,读的是《幼学琼林》。他们两个实际上是游玩的伙伴,经常外出游荡。虽然不惹事,没有彻底变成街上的流氓,但他跟着阿九着实学了一些绍兴“破(读作pa)脚骨”的手法。

祖父从杭州回来,是他去迎接的。祖父的脾气不好,在狱中经常骂人,回来继续骂人,是在意料之中的。果然,不到半个月,家里就引发了“大风暴”,祖父听信邻居某人的谗言,发作起来。

周作人的日记里经常出现祖父“怒詈”、“大闹”的字样。周福清对于儿媳不好直接骂詈,但他用另外的方法,是借周作人来做个过渡,将他叫到身边加以教训,并不是疾言厉色的斥责,而是讲故事给他听。这些故事大多是说某家的儿媳怎样不孝敬公婆,赌钱看戏,后来沦为乞丐,饥寒而死,或者遇见兵乱全家罹难。这些都是明示或暗喻,孙子是一听就明白的。他对祖父刻薄的骂人术早就领教过。祖父说到愤激的时候,把指甲咬得嘎嘎作响,仿佛要吃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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