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回想起来,陆知遥跟我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你饿不饿?吃了没?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我就会想起吃饭这件事,是我长得让人很有食欲还是怎么回事,当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一个人吃饭很闷。
但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脸上原本消退了的婴儿肥渐渐地回来了,在我们最后分开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脸说,程落薰,你还是胖点儿好看,我刚认识你的那个时候,太瘦了。
我站在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面前,听到那句话,眼泪哗啦哗啦不能抑制地流了出来。
“真的决定进藏?”他替我开了瓶啤酒。
这种啤酒的名字叫做风花雪月,跟我以前喝过的味道都不一样,我仰起头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之后擦了擦嘴:“是啊,已经决定了。”
“真是巧了,我也要去。”
“你?”我睁大了眼睛。
“嗯,滇藏,川藏,新藏,我都走过了,只有青藏这条线没走过,正好有朋友想去阿里,我陪他们走一次,你要不要一起?”
坦白讲,那一刻我的思维是有短暂的停顿,我在脑海里拼命地搜寻关于“阿里”的一切,可惜我匮乏的地理知识没有给我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那是什么地方?我仅仅只知道孔繁森曾经在那儿工作过。
“阿里的平均海拔都有四千多米,基本算是无人区,但有很多野生动物,我三年前走新藏线的时候看到成群结队的藏羚羊、黄羊,玛旁雍错边还有很多黑颈鹤,对了,那年我还在冈仁波齐转了山。我们这次打算走青藏线进藏,从拉萨出发,走新藏线到新疆叶城,再去南疆逛一圈,你要不要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在他说出这一长段话的中途有好几次我都想打断他问,什么东西?藏羚羊我知道,可它们不是生活在可可西里吗?
还有那个什么错?错错错?是什么东西?
冈仁波齐是什么?转山是什么?
可是我不敢开口,虽然我很无知,但至少我还知道要掩饰自己的无知。
过了半天,我也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干什么的?”
他哈哈笑:“我什么都不干,瞎玩儿的。”
那天我们回旅馆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穿着单薄的衬衣有点儿发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我说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冒犯,可是我没有挣脱也没有甩开,而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在滑溜溜的石板路上。
各自回房之前,他跟我说,你再想想,不用急着回答。
我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一种很难定论的情绪,像一条细细的丝线勒住了我的心脏。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走在长沙熟悉的街上不再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击中,不再看到电脑桌面上那张我们牵手的照片就流下泪来,不再跟朋友聊着聊着天就不由自主地提起他的名字,说起在那段日子里所经历的一切的时候……
我才可以在写给他的信里坦率地讲,你不会明白,当时听着你用平淡无奇的语气说起那些我只在学生时代的课本中接触过的名词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震撼。你让一个终日沉溺在自怜自艾的情绪里的女孩,在一口很深的井底,猛然抬起了头来。
我当初之所以决定跟你走,不是因为你帅,不是因为你多么有才华,更不是因为我当时还不了解的你那些辉煌的过去和光明的未来,而是因为你点亮了一盏灯,我靠近一看,那的确是我所向往的世界。
两天后的晚上,我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叼着一根烟配合着一个唱歌的男生打着手鼓,我们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对方的脸上,目无旁骛。
“我去拉萨等你。”人散了之后,我对他说出了我的最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