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珠喜欢在啤酒里加话梅，一颗，盐津的，能抵消啤酒里的苦味。聚会之前，她总是不忘记在手袋里塞上一包。付小溪拿起酒瓶，刚给她倒满一杯。她就从话梅袋子里挤出一颗，扔了进去。澄黄的酒液立时翻起一层白色泡沫溢出来，像酒桌旁忽然绽开的哄笑。
“宝珠，喝酒还放话梅呢？长不大了。”
“毕业都快一年了，就别学生范了，要不然在社会上混不开的。”
“工作是不是还没着落呢？”
“每天跟个傻丫头似的，哪家敢要啊。”
……
“去、去、去，你们少招惹宝珠，一粒话梅也能扯出这么多。宝珠的性格多珍贵。都上班了还不懂吗？这不叫‘傻’，是单纯。在社会上混的再久一点，你们就该爱宝珠了。现在还有几个人能配得上这两个字。”
替钱宝珠说话的，自然是付小溪。她是钱宝珠大学时代的同寝密友，密到让男朋友送对方走夜路也放心不疑心的朋友。
这一天，是付小溪22岁的生日。她把大学还“本城健在”的同学招来聚会。
付小溪漂亮、凌厉、成绩全优。在学校里是校花，进了公司是人尖儿。大四就一脚踏进了500强的大门，没人怀疑她的将来会飞黄腾达。因为付小溪生来就是那种被人捧着的人，走到哪儿都有任性的权力。别人进外企都要起个英文名，可付小溪偏不，和外方老板第一次见面，就甜兮兮地说：“你好，我叫付小溪，英文名字Fu xiao xi（全部四声调）。”
结果外方老板就爱上了这一口。
只是，钱宝珠虽然和付小溪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但走的却是完全两拧路线。宝珠是那种看一眼没记住，看两眼没感觉，看三眼没印象的“三眼‘没’女”，别人提起她，常常用的都是代名词儿，比如——“就是那个谁那个谁嘛”或者是“就是那个叫什么珠的”。
唉，什么猪啊。
钱宝珠把自己生平全部光荣战绩添油加醋的写在求职简历上，最终的命运也是进了HR的垃圾筒。付小溪能和钱宝珠做朋友，同学私下里都说是拿宝珠做背景板的。因为美女需要衬托，精英需要跟班。钱宝珠绝对是资质上佳的优秀配角。她一笑，付小溪就更漂亮了，她一开口，付小溪就更智慧了。不过，付小溪自己并不是这样想。她心里最清楚，喜欢钱宝珠，就因为她的EQ无限接近小学生。
付小溪端起酒杯说：“安静，安静，今天，我先宣布两件事。第一件，我和彭格远分了！”
满桌顿时发出一片惊叹声。付小溪和彭格远可是在校时有名的模范情侣。没想到终究抵不过“毕业死”的爱情诅咒。
但她却蛮不在乎的地清了清嗓子，说：“第二，我决定……”
付小溪拖了一口极长的尾音说：“我要爱宝珠了！”
付小溪向来是拿情绪的高手，前一秒还是全场唏嘘感叹，后一秒就已闹成一团。只是钱宝珠在与她飞快对视的眼神中，一瞬读取了盛妆欢颜下的那点悲凉。四年的感情就这么断了，多灿烂的表情，也只是死撑。
她心疼地搂住付小溪的肩膀说：“哈！我保证爱你一辈子。”
耳边嬉闹的声浪更盛了，两个人清脆地撞了撞酒杯，一饮而尽。
* * *
从饭店出来，已是深夜。朋友在门口说了再见就作鸟兽散了。四月的夜晚，有暮春的潮暖透出来，缓缓催动着泡桐新绿的香气。
钱宝珠和付小溪坐在路边绿地的长椅上，醉薰薰地互依着。钱宝珠说：“说吧，怎么就分了？”
“还用问吗？人家去英国读研，多寂寞，多孤单，我拦着他不找个女朋友，太不人性了。”
“当初你就应该和他一起去，才两年，文凭和男友全带回来了，多好。”
付小溪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望着钱宝珠说：“我告诉你，宝珠，需要天天看着的爱情，就不是爱情。需要天天守着的男人，就不是男人。其实你应该为我高兴，提早看清了他的嘴脸，真要是嫁了才发现，那我才要哭死！”
钱宝珠却叹了口气说：“唉，也就只有你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像我这样的，能看住一个自己喜欢的，就已经是中奖了。”
付小溪一听到这个口吻，就知道钱宝珠要回顾自己大学时代的恋爱历程了。那屡败屡战的血泪史，一但开头就没结尾。四场恋爱，有三个到是为了间接靠近付小溪。最后一个是跨跃500公里的网上恋情，持续长达6个月，头像帅到让人离不开眼睛。钱宝珠旷着课就找去了。没想到实物比照片还帅……是很帅很帅的女生欸！钱宝珠当场气得神经病发作。
付小溪连忙制止钱宝珠的滔滔不绝说：“咱们还是别说感情了上的事了，提起来就心烦。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还没地方呢？”
“已经找到了。”
“哪家公司？做什么的？刚才那帮人笑你，你怎么不说呢？”
钱宝珠瘪了瘪嘴说：“舒柔佳听说过没有？”
“好像……挺耳熟的，不会是……”
“对啊，卖卫生巾。”
“哦。”
付小溪也没词儿了。虽然做卫生巾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放在刚才那帮“狐朋狗友”嘴里，还不如说没找到工作，要不然花样百出的短信，肯定是今夜群聊的主题。
她和钱宝珠轻轻碰了碰额头，鼓励地说：“找到工作就是第一步。新人在哪儿都一样，努力就有出头的时候！”
钱宝珠笑了笑，没说话。她只在心里暗暗地嘟囔着，这句话还是只有付小溪能说。她是不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努力和收获并不是成正比的。有些人努力的结果，不是前行，而是保持原地踏步。能不被甩掉，就已经是万事大吉，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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