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来,没有人去教班澜如何去当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女子”。
班澜急了会爆粗口,火了会抡板凳,高兴了便伸手去揽师弟的肩,伤心了会独自抱坛子竹叶青喝得翻来滚去。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班澜是个女子。
直到温黙吟一封请帖飞至鱼目谷,邀请班澜为自己做伴娘时,班澜才惊觉自己那温柔可人的师姐竟然就要嫁为人妻了!再看看自己,恐怕一辈子只有做“寡人”的份儿了。
不过失落归失落,对于自己最敬爱的师姐找到幸福归宿一事,班澜是真开心到骨子里去了。却没想自己龇牙笑了一路,半道上却把师姐送丢了。
虽说错的确不在班澜,可那劫人的匪徒却连一个交手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她毫发无伤地跑回空山岭说温黙吟蒸发了,只怕她后半辈子都不能再踏入空山岭半步。
如此想着,班澜终于怒了。
她将马鞭狠狠地往地上一掷,脱口大骂:“操他祖宗的!竟然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抢人!”
闻言,岑寂回过头,第一次正眼打量那个双九年华的少女。
细淡眉,月牙眼,圆头鼻,微翘唇。
不惊艳,也不碍眼。
看上去还算小家碧玉,只是一出口却爆了冷门。
那样的言语,岑寂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一眼后,岑寂准备转过身去,却听身后一声大喊:“你是何人?”
知她问的是自己,岑寂略一思忖,还是将他的真名告诉了她:“在下岑寂。”
他并没有转身。
那少女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糟。若非他曾在空山岭见过她,知道她是温黙吟的师妹,才不会告诉她自己是谁。
哦……岑寂?名字似曾耳闻。班澜跳下马,跑到岑寂跟前。
岑寂有些不耐烦地蹙了下眉头。
他是个面容清俊的男人,可似乎很多人注意不到这一点,因为他那一身俨然的气势总是轻易地吓到别人。
他的眼睛很亮,眉间神色萧疏,紧抿的唇薄厚正好,却微微有些干,两鬓有些毛糙地扎出几根桀骜不驯的硬发。
这男人让班澜想起她时常偷喝卫骊的那坛子雪醅露,入口沁凉,从喉至腹一路滚下去的清冽甘甜,却在片刻后变成了灼烧着的辛辣。
“你好像知道是谁劫走了温师姐。”班澜仰首盯着这个高自己很多的男子。
“是鹤翎宫。”岑寂道。
“哦,你果然知道!你是要去救师姐吗?”班澜问。
“如果你刚才没叫住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追上敌人了。”岑寂答。
“啊,真对不起。那我们快走吧!”班澜道。
“我们?”岑寂蹙眉。
班澜拽过岑寂的衣袖便走:“还愣着做什么,师姐定然着急等我们呢!”
岑寂不悦,翻了腕,轻描淡写地推开班澜的手。
“怎么了?”班澜不解。
“我去追人,你回空山岭找援手。”岑寂道。
班澜扭头,朝轿夫吩咐:“你们,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回空山岭报信,否则扣半年俸金!”
班澜耸了耸肩:“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鹤翎宫在哪儿,只有鹤翎宫里的人知道。
谁是鹤翎宫的人,除了鹤翎宫里的人,没人知道。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翟欢就是个例外。
翟欢是个卖消息的。他说只有他不卖的消息,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班澜一听,哈哈大笑:“我看你是不卖所有你不知道的消息吧?”
翟欢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把两手往袖口里一插,小眼一翻,道:“翟某的确不知,两位还望另请高明。”
岑寂从怀中掏两片金叶子放在手里轻轻地捏着:“是一位。她是她,我是我。不知这两片金叶子能否将阁下的‘不卖’变成‘卖’?”
翟欢一睁眼,桌上哪有什么两片金叶子,分明只有一片!可怎么看都似乎比一片要厚重些,似是两片毫无缝隙的粘连在了一起。
翟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金叶子,半晌才道:“去把熊三娘的兜肚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