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智仁勇并讲,所以说“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孟子专讲勇,所以说“我四十不动心”,“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乏气”。以仁弘义,以义辅仁;仁以爱人,义以持我。这种方法,孟子极力提倡,极力讲究。
孔子对于性命,不很多讲,或引而不发,孔子门人常说:“子罕言命,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当孟子的时候,道家对于这部分,研究得很深,儒家如果不举出自己的主张,一定站平住脚,所以孟子堂堂正正的讲性与天道,以为是教育的根丰。《孟子》七篇中,如《告子上》、《告子下》大部分讲性的问题,自有不必说,其余散见各篇的很多,如“大人者,不先其赤子之心者也”。“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人之所币虑而知者,其良知也;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这类话,对于当时章句之儒咬文嚼字的那种办法,根本认为不孟子以为人类本来是好的,本着良知良能,往前作去,不必用人家帮忙,不曲寻章摘句、繁文缛节的讨麻烦,自己认清,便是对的。这种学说,可谓对于孔子学说的一种补充。扫除章甸小懦的陋习,高视阔步的来讲微言大义。我们可以说儒隶至孟子,起一大变。
孟子以后,至战国末年,一方面社会的变迁更为剧烈,一方面道墨两家,更为盛行,尤以墨家为最盛。《韩非子·显学》篇说,“夸之显学,儒墨也”。战国末年,儒墨并举,两家中分天下。墨家对于知的方面,极为注重,以知识作立脚点,为各家所不及。即如《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诸篇,对于客观事物,俱有很精确的见解。所以当时墨学,几遍天下。同时因为社会变迁更尢的结果,豪强兼并,诈伪丛生,而儒家严肃的道德观念,被社会上看作迂腐。除了道墨盛行、社会轻视以外,儒家自身亦有江河日下的趋势。孟子道性善,说仁义,有点矜才使气。
孟门弟子,愈演愈厉,一味唱高调,讲巨子,末流入于放纵夸大。从这一点看去,后来王学一派,有点近似,阳明本身,尚为严肃,门弟子则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因为孟派末流,有许多荒唐的地方,所以那时儒家,很感觉有补充修正的必要,于是乎荀卿应运而出。
《史记·孟荀列传》称:“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于噩祝,信机祥,鄙懦小拘,如庄周等又滑稽乱俗,于是推懦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
太史公这几句话,很难说出荀派发生的动机。
当时儒家末流,有许多人,专靠孔子吃饭。
《非十二子》篇说:“一…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必日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懦也。”记得某书亦说,人家办丧事,儒者跑去混饭吃,这正是太史公所谓鄙儒小拘。而庄周末流则又滑稽乱俗,很能淆惑视听。庄周是否儒家,尚是问题,庄周出于田子方,田子方是子夏的门生。孟子出于子思,子思是曾子的门生。庄孟二人,很可以衔接得起来。在遮懦道末流,俱有流弊的时候,荀卿这派,不得不出头提倡改革了。
前面说墨家长处,在以知识为立脚点。
荀子很受他们的影响,对于知识,以有条理有系统为必要,他的《解蔽》、《正名》诸篇,所讨论都是知识的问题。譬如论理的凭藉是什么,知识的来源是什么,这类问题,孔孟时所不注重,到了荀子,就不能不注重了。这是萄子受墨家的影响,而创为儒家的知识论。此外受墨家影响的地方还多,墨子有《天志》、《明鬼》论,最信鬼神,荀子的《天论》等篇,正是对墨而发,与墨子持反对的论调。
当时一般人,对于严肃修养的功夫,都认为迂腐,不肯十分注重。孟子一派,虽提出自己的主张,不特不能救鄙儒小拘的学风,甚或为作伪者大言欺人的工具。到7荀子,极力注重修养,对于礼字,重新另下定义。孔子言仁,孟子言义;荀子言扎,以礼为修养的主要工具。孟子主张内发;荀子主张外范。孟子说性是善的,随着良知良能做去;荀子说性是恶的,应以严肃规范为修束身心的准绳。所以萄子的学说,可以说是战国柬年,对于儒家的一大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