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极度崇拜康熙。他虽然心头也在煎熬着,可面上却任谁也看不出来丝毫,而他却在不动声色间已把每个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就这样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废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着,大阿哥胤禔也被幽禁着。朝内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个未决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会表面上是张灯结彩的喜气,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涛起伏。
我不想去看这粉饰出来的喜气,正好也轮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虽主动要和我换班,却被我推辞了,嘱咐她好好去乐吧,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殿中的火烛和熏炉,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
我静静坐在桌前,凝望着窗外。玉檀从窗前过,看我坐着出神,纳闷地问道:"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这会子不睡一会儿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就睡。"说完,掩了窗户。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门。
我仍然静静坐在桌前,感觉窗外的太阳由弱变强,屋里渐渐越来越亮堂,心却越来越沉。我趴在桌上想,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来呢?难道今年他忘了?还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或者以后不会再有了?
从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监来送午膳,仍然没有人来。我半点儿胃口也无,连看都懒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边,鞋不脱,棉被也不盖,就躺倒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心里早作好了准备,会平静地接受他随时会放手,随时有可能就此从我生命中淡去,毕竟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是原来我只是以为而已,事到临头时,我居然不能平静,原来我会失落,会伤心,会痛苦!
正心中冰凉,忽听得敲门声,忙一骨碌坐了起来,几步冲过去拉开了门,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他看我疑惑地看着他,忙一面请安,一面赔笑说道:"奴才小顺子,平常不在乾清宫走动,所以姐姐看着眼生。"
我听完,未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回头左右打量了一下,从怀里掏了个红色丝绸的小包裹给我,我虽满是纳闷,想着怎么是个小包裹,但还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了过来。他看我收了东西,满脸笑意地打了个千就匆匆跑走了。
我赶忙关好门,走到桌边坐下,稳了稳心神,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条项链。
拿起细看,纤细如发丝的几股银丝缠绕在一起,彼此交错,仿若水波起伏流动,链坠子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木兰,精雕细琢,似乎是一朵缩小了的真花,只需凑到鼻边就能闻到它的清远香气。
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闪过,我全身一震,原来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觉得手中清凉的白木兰好似那人的唇,一股凉意一下子从手心直冲到心底,忙一下把链子扔回桌上,叮咚一声脆响,正好落在刚才打开的丝绸上。
摊开的鲜红丝绸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动着银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兰静静地浮在水波之间。我呆看了半晌,只觉得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冷冷的唇轻轻抚过脸颊,身子发冷,而心却发烫。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急把丝绸裹好,打开箱子,塞到了最底层。
看到也被我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三封信,不禁手指轻轻滑过,默然半晌,终是没有忍住,拿了出来。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着它们,其实内容早已熟记,字迹墨色,都深深印在脑海中。在宫里寂寞压抑的漫漫长夜里,脑中诵着它们静静度过了无数个难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对自己说道:"以后再没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气,拿过最底下的一封,缓缓打开:
东门之,茹藘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