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说:"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我一拍十三阿哥肩膀,笑着说:"正是!嵇康是阳刚的、健康的,是金色阳光下一株高挺的青松,积雪压不垮,寒风吹不倒。"我忍不住重重地叹气,无限神往地慢声诵道:"可谓尚气任性,慷慨激烈,何为丈夫?此为丈夫!"
十三阿哥大概从没听到女子公然谈论倾慕男人的皮相,越听眼睛越直,听我说完后,看着我的表情半天没有声音,最后叹道:"真名士自风流!"
不可否认,刚开始和十三阿哥结交时,我是存着私心的。毕竟从表面上看我是八爷这边的人,姐姐更是八阿哥的侧福晋,而历史却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获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我虽然不可能扭转历史,但我可以尽力给自己留条退路。
可经过这次交心畅谈,我真的认为他是我的知己了。毕竟在这里,谁会认为本质上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谁会认为即使是天子也没有权力让所有人都遵照他的要求?虽然他只是因为推崇嵇康而对现存的文化体制有所怀疑,虽然他只是因为本性洒脱不羁,所以才旷达包容,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令人惊喜了。
等我们喝完酒,十三阿哥送我回贝勒府时,天已黑透。十三阿哥虽已放慢了马速,我还披着件他为我借来的披风,却仍然感觉有些冷。他扶我下马后,我道:"你先去吧!"
他想了想说:"还是我自己和八哥说清楚。"
我笑道:"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我姐姐不会舍得的。"他一笑没有理我,自顾上前拍了门环。
我看他执意如此,也就随他。门很快就开了。两个开门小厮见我和十三阿哥并排立在门前,大惊下忙请安。十三阿哥淡淡道:"起吧!去给贝勒爷报个信,就说我来了。"一个小厮立即飞奔而去,另一个忙掩了门,领着十三阿哥往前厅而去。我向十三阿哥点点头,自行回姐姐屋。
我回到屋子里时,别的丫头都不在,只有巧慧陪伴在侧。
姐姐脸色铁青,看着我,说:"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只此一回,再无下次'。"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和朋友一时兴起游玩在外的事情,我在现代是经常做的,可是在古代,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竟然让周围的人反应这么大,我不禁叹气再叹气。
我一直沉默地站着,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和姐姐沟通这件事情,我们有着三百多年的代沟,姐姐也一直一脸无奈,伤心地看着我。
默立了半天,最后姐姐疲惫地挥了挥手说:"下去吧!"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很是不好受,可我实在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在这里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不想连自己交朋友的权利都被剥夺,即使这样做伤了姐姐的心。最后,只得默默转身回房。
早上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我仍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眼睛望着帐顶,想着昨晚和十三阿哥在外面的事情,越想越开心,恨不得立即再找他去喝酒。
正沉浸在这个时代中也能找到一个知己的喜悦中,帐外的丫头叫道:"小姐,贝勒爷打发人来叫你过去。"
我一听,忙翻身坐起,收拾停当后,惴惴不安地随候在外面的太监而去。
到了书房门前,李福正立在门口,替我推开门,让我进去。他留在门外拉上了门。随着"咔嗒"一声关门声,我强自冷静了半天的心终是开始狂跳。
八阿哥一身月白长袍,正立在一只半人高的青瓷瓮旁,瓮中随意插着十几卷卷轴字画。听我进来,他没什么反应,仍旧姿态闲雅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六棱格的窗户打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斑斑驳驳,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昨晚十三阿哥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不敢吭声,只能呆立在门口。过了半天,他转过身子,脸上带着微笑,问:"你昨天和十三弟干什么去了?"
我想了想,问:"十三阿哥没有和你说吗?"
他道:"我现在在问你。"
我心乱如麻,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昨日虽说有些出格,可毕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遂坦然凝视着他的双眼道:"十三阿哥带我去一个地方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