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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摄政王府门外,一队戏台上的彩鞋走过。余家班的演员,里边穿着各自的戏装,外罩着各样御寒的衣服,正赶往摄政王府。
王府的太监领着队,勾了脸、化好妆的余家班演员跟在后面,在清晨寒冷湿滑的甬路上走着。
队伍后有几位小太监,牵着三两匹马。 骑马的都是大角,余胜英一身大武生装束,握缰而行。
此时, 南城一座院子里,关一龙和孟二奎脚对脚地倒立拿大顶。两人谁也不能倒,都较着劲。小哥俩显是累得不轻,满头是汗,手臂、身体都抖动着,汗珠往地上流着,手旁的白雪都给化开了。
孟二奎似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不住哆嗦着。关一龙忙拿头托着他,突然,自己脖子上拴的核桃饰物垂了下来。核桃饰物在两个人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像钟表的摆一样不停晃着,两个孩子则咬住牙关挺着。
一壶沙漏一点点漏干,时间到。落了地的两人像是有人催逼着一样,飞快地跑到戏箱那儿,换上高底靴,相互插上简陋的靠背旗,嘴里你来我往地念着锣鼓点,然后扎起架势,开始在冬日的冰天雪地里打飞脚、扭旋子、摔叉……嘴里锣鼓声紧紧跟随。
另一边,瀛台小戏台,锣鼓点声声催逼。戏台上的余胜英,扮相英武,身姿飒爽,从“山坡”上,扎着靠背旗,倒扎虎翻而下,摔叉落地。台下,围在回廊中看戏的众官吏,一片叫好声。摄政王穿了厚厚的冬装,在最前排拥坐着。几个王子围在他身边,打打闹闹,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王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听戏听得津津有味。
余胜英见台下观众看得满意,越发卖力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漂亮身段。
摄政王看看几个孩子,转脸问身边那个专心看戏的王子:“小七子,你看得懂吗? ”
七王子道:“看得懂呀,《罗成叫关》,余老板这身功夫真是出神入化!”
摄政王是个戏迷,怎奈几个儿子都不爱听戏,如今得知小七子爱听戏,不由大喜,摸摸七王子的脑袋,忽然大叫:“拿纸笔! ”
满朝的文武闻言,都注视着这边的情况。众人表情不一,有的吃惊,有的无所谓,有的坦然,有的在揣度王爷的意思,还有的照旧看戏。
很快有小太监捧着文房四宝过来,铺宣纸的,磨墨的,忙不迭伺候摄政王书写。摄政王从递过来的笔架上抽出一支紫毫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下四个大字。百官自宣纸背面可以辨清那四个大字:“武生泰斗”。
摄政王看看自己写下的大字,满意地搁了笔,吩咐身旁的太监:“去赏给胜英。”
余胜英得了摄政王的亲笔题字,十分长脸,再去瀛台唱戏,更加卖力。没过多久,摄政王又亲赐他一块金匾,上面还是那四个龙飞凤舞的镶金大字——武生泰斗。一时间,此事轰动南北梨园行。大伙都知道,北平城的大武生余胜英,得了摄政王赐的金匾。
余胜英可谓春风得意,加上新收了两位得意弟子,更是容光焕发!
又过得几日,余胜英发了请柬,广邀京津两地梨园行同道来余家班,见证他收了两个好徒弟!
到了大宴宾客这一日,余胜英头戴黑色玉饰瓜皮帽,身穿黑色缎面对襟马褂,站在门口迎接梨园行的大角儿们。门前鞭炮声声,分外喜庆,惹来大批人围观。大角儿们各有身段,纷纷朝余胜英作揖道贺,恭喜他新收两名得意弟子。余胜英则一一抱拳回礼,将客人请入大厅内。
一块红绸包裹的金匾挂在大厅中央。下面的小台上,余家班龙套各持兵器昂然而立。酒过三巡,余胜英站起来咳嗽几声,全场安静。
余胜英朗声道:“各位同行,各位老板,胜英不胜荣幸请到各位大驾光临,为的是见证胜英收下两名小徒,今后他们学成玩意儿行走江湖,还靠各位老板、各位前辈赏口饭吃。来,一龙、二奎,给各位老板叩头!”
关一龙、孟二奎一串小筋斗从两侧翻上,在空中漂亮地交错,落地匍匐叩头。后面跟上四个各持双锤的大花脸。
有人大喊了一嗓子“好”。
有人与旁人耳语道:“余老板收徒是幌子,显显摄政王的御匾是真!”语气中既有欣羡,又有嫉妒。
也有人高声赞道:“好一对武生胚子!‘武生泰斗’的徒弟今后行走江湖,谁敢不给面子呀! ”
有性子急的干脆喊道:“余老板,徒弟亮过相了,该给我们亮亮摄政王御赐的金匾了吧! ”
此言一出,大家齐声喊好。余胜英示意徒弟退到一边,朝四座抱拳朗声道:“其实胜英的本事不过如此,承蒙摄政王恩典,那是咱们梨园行的荣耀。”一句话,既有自谦,又给了众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