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之街(4)

十一月二十七日 十七点四十分

谢诺梅杰沃第二机场

维克多从谢诺梅杰沃第二机场出发飞往成田。气温为零下五度,这是莫斯科冬季比较暖和的一天,灰色的天空下雪花飘舞。维克多的生活和海外旅行无缘,所以他几乎不知道和苏联时代相比,机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柜台里的办事员脸上有了笑容,免税店的数量和品种也大大增加,处处散发着自由主义经济的气息。

虽然机场职员仍旧留有官僚主义的痕迹,板着脸工作,但自由主义经济下的服务意识确实已经开始蔓延。在维克多看来这种变化让人吃惊,他从来没有想过俄罗斯这个国家会引进服务这个概念。

服务可以用钱买到。果然,到处都需要钱。为了钱,即使失去很多东西也……

因为飞机是往东飞,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飞机上在播放俄罗斯电影,但是维克多无心观看,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在夜间飞行的倦怠中回忆日本。

维克多在驻日苏联大使馆任职的时候,曾经使用过山田胜这个名字,是KGB准备的身份。

日本的物价水平和苏联天差地别。日本富裕又和平,不过,维克多享受到的只是和平。当年的维克多不喜欢日本,他认为所有的日本人都沉溺在温水中安于现状、自甘堕落。

开着嘈杂的街头宣传车在大使馆周围活动的政治结社的那帮人,用维克多的话来说,也是自甘堕落;盯梢和苏联有关人员的那帮公安警察,同样自甘堕落。

维克多不能原谅自己身体里流着日本人的血这一事实,他不想和堕落的人为伍,当时很认真地想过这一点。那时的维克多还很年轻,他在日本的时候是二十几岁,而现在是四十岁,基本上所有的事都可以接受了,难以接受的事情也必须接受。他现在明白了,这就是人生。

维克多甚至很期待前往日本。那里是父亲的故乡,是把父母驱逐出去的国家。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对这一点很气愤,但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只是觉得父亲当年应该也很想回去。

维克多的父亲,冲田武雄,年轻时,在捕鱼的时候被苏联的船只捉拿后,被扣留在萨哈林一段时间,并在那段日子里,和维克多的母亲罗莎相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重要的一点是,两人就此陷入爱河。

武雄决心和罗莎结婚。当时北海道的渔民都很仇恨苏联人,当武雄要把罗莎接到北海道的时候遭到了各种抵制。忍受不了这种生活的两人,不久后移居到萨哈林。

武雄在萨哈林继续以捕鱼为生。在维克多年幼的时候,武雄出海时遭遇了狂风暴雨,不大的渔船瞬间倾覆,他没有能够回来。

母亲罗莎为了找工作,带着年幼的维克多来到莫斯科。她拼命赚钱,靠着女人的一双手抚养自己的孩子。在维克多十二岁的时候,她因为过度疲劳和营养不良而死于肺炎。

被送到孤儿院的维克多尝尽了生活的艰辛。孤儿院简直就像收容所,床单永远是脏的,吃的只有没有料的汤和硬面包,澡也不能好好洗,整幢房子里总是飘着一股排泄物和汗的气味,肥胖的女管理员还常常毫不留情地殴打他。

维克多十八岁的时候志愿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就是因为想尽早自立。他并不了解军队到底是什么,只是因为可以离开孤儿院,有地方住,还有工资,而加入了军队。

回想起来,从十八九岁到三十三四岁,在军队和KGB里度过的这段岁月也许是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时光。维克多在军队里如鱼得水,并不觉得严格的训练有多么痛苦,也乐于学习使用枪支和战斗的技术,很快就崭露头角。

如今的维克多就像失去了灵魂,完全没有对将来的希望。即使这样,仍必须活下去,最终落到了从黑手党那里接受杀人任务的地步。

这个任务结束后,奥涅恩科还会带来别的任务吧,维克多不认为一次就会结束。对于可以利用的东西要彻底利用,这既是黑手党,也是奥涅恩科这个男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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