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出租车的玻璃,景潇看着路旁的行道树和霓虹灯在眼前飞逝而过,像电影里特效镜头中的时光在眼前一闪而过一般。匆忙,真实,却也残酷。
这几年过得行色匆匆,生活中金钱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其他的都无所谓。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幸好还有宁一和周婞为伴,时不时地被友情温暖。
或许在她们三个人中,只有留校做了老师的周婞活在阳光底下,比起自己,宁一更像是阴暗中蜷缩而生的潮湿植物,一切的缘由不外乎一个男人,一个有家室有名望的男人,周子峰。
那时候景潇刚刚大学毕业,还带着学生的青涩,第一次见到周子峰的时候张大嘴半天合不上。
宁一笑她,“口水都掉地上了。”
景潇顺着周子峰搂在宁一腰上的手一路看上去,这个男人谈不上英俊,却很有味道,是岁月磨砺下近乎睿智的沉敛风范,“我只是没想到能有幸见到真人。”
宁一恍然大悟,“敢情你不是色心不死是个人崇拜呀。对了,子峰,这丫头也是学建筑的,估计久仰你大名很久了。”
周子峰儒雅地笑,“我是周子峰,见到你很高兴。”
中国建筑界在世界上可以说是无名之辈,千百年来叫得上名字的大师只有一个,贝聿铭,还是美籍华人。就连日本远有丹下建三、黑川纪章,近有安藤忠雄、畏研吾等一批享誉世界的建筑师。关于出不了建筑大师的这个问题,景潇和宋离曾经激烈的争论过,宋离平时话不多对着生人半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和景潇抬杠有本事。从体制法规甲方素质国民生活水平最后甚至连国家政治都讨论上了,争得面红耳赤,相看两生厌。倒是周婞一句“我还以为你俩在争论生不生得出孩子呢,这种家国天下的大事由得着你们操心吗?过你俩的小日子吧。”让众人大笑。
而景潇见到周子峰如同见到了大熊猫一般,实在是因为在中国成名的建筑师太少了。景潇很喜欢周子峰的风格,每每有他作品的建筑杂志都要买,哪怕是带点花边新闻的采访稿都要看。于是她想起了什么,脸色不由得暗了下来,眼神凌厉地看了看宁一,又看向周子峰似不经意地说:“前几天看杂志还说周先生和周夫人联合设计的别墅获奖了,恭喜恭喜。”
宁一明显知晓一切,尴尬中带着警告瞪着景潇。
倒是周子峰表现得很自然,笑对景潇的责难,“这股子劲倒像是学建筑的姑娘。”
那时候景潇一身戾气,对小三有着深刻的蔑视和看不起,但宁一执意如此她也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默默的祝福这段注定不会美满的感情。后来的一切似乎是意外却又像注定一般,因为那件事的阴影至今不肯退去,因为周子峰的名望地位,景潇对杨古的出身打心底里抵触,觉得不过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太可恨了。
远远地便看到杨古倚着车门站在楼下抽烟,指间烟火明灭映亮,落寞的神态落寞的身姿。
出租车的车灯打过去,他眯着眼睛望过来,深黑的眼眸被灯光照得明亮,眼中的期待亮若繁星点点。
景潇被他眼底的希冀晃了眼睛,一瞬间的迟疑,然而嘴唇上的疼痛刺激了她的理智,不由苦笑,出来混果然是需要还的。
杨古看到景潇一身职业装走下车,想来她又加班画图了,有些心疼。然而,脸上的温情却在下一刻僵住,满腔怒气的小火苗嗖的一声蹿了起来,借着出租车的大灯,他清楚地看到了景潇脖子上的吻痕和嘴唇上的伤痕。
杨古一把拽过景潇,先前打好的腹稿顺时抛到了九霄云外,怒道:“你去哪儿了?”
“加班了。”
“说,那个男人是谁?”
景潇脸一扬,笑得妩媚,“杨古我们分手了,哪个男人都和你无关。”
杨古回身一拳就挥在了车上,重击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下,震荡在景潇的心头。他背身对着她,有一撮碎发垂在脸侧,有点像大学时候画的美蒂奇雕像,雕刻版的侧脸英俊却也悲伤。
景潇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上前抱住这个爱着自己的男人,管他名不名门望不望族的,为了杨古待她的真情也值了。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志向的拜金女人,豪门爱恋的梦她做不起,也承受不来,想起杨古妈的那副唯我独尊的嘴脸就打心底里抵触。一个男人的爱情怎么禁得起时间的消磨,一旦爱情淡了,她和杨古的结局会是怎样?两年前,宁一腿间的鲜血和脸上悲戚的笑容,将悲剧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爱意再浓也会有散去的一天,景潇不要求惊天动地,只求平平淡淡地结婚生子,同她前半生罪孽的生活告别。
“杨古,别再来找我了。”
景潇抬腿要走,被杨古拉住,杨古有一种颇似意大利人的古典的美,此刻夜色沉沉下看起来分外的忧郁,他说:“景潇,我知道你认死理,我怎么做你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也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你说得对,离开了北门杨家的光环我的确什么都不是,这样的我给不了你幸福。我会离开,也许有一天当我真正有能力的时候我会回来,景潇,你说那个时候,你会不会爱上我?”
景潇呆呆地站在原地,准备好的台词都忘了,只觉得杨古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闷闷地问:“你要离开?”
杨古苦涩地点头一笑,“你要留我吗?”
景潇摇头。
杨古慢慢地松开景潇的手,眼神停留在她的红唇上,“我放手了,你不需要再故意惹我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