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并没有回答,于是她继续说:“我什么都不懂,我根本……根本没办法取代他啊,我觉得自己只是你们的包袱。”
他仍然沉默着,她想,也许他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吧。可是就在等待答案的时间里,她忽然又不想听他的回答了,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要完成,也许只是她在不切实际地期待着什么……
在这静默的气氛中,忽然传来了一种对蔡知乔来说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她直起身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心底沸腾——因为她知道,那是周衍呕吐的声音。
她冲出浴室,周衍正仰天倒在椅子上,她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当她看到放在书桌上的自己的手提电脑时,她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
“周衍,我要杀了你!”
希斯罗机场无论什么时候都挤满了前往世界各地的人,这一天也同样毫不例外。值机柜台前等待托运行李的队伍排得很长,蔡知乔把背包从左肩换到右肩,然后抬手看了看表,幸好离飞机起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柜台后面那位金发碧眼有着甜美微笑却显得笨手笨脚的女孩仍在不停询问隔壁柜台的同事,知乔开始不耐烦地用脚掌有节奏地敲击地面,这是她的习惯,一个不太文雅的习惯。
“你老爸讨厌女孩这样,这显得没有教养。”有个声音说。
她回过头去,是周衍,就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今天依旧很绅士,奶白色的衬衫和奶白色的西裤,只有皮带和鞋是黑色的。外套挂在手臂上,行李箱安静而整齐地立在他身旁,知乔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已经显得有些破旧的帆布鞋——如果不说的话,大概没有人会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吧。
想起昨晚那段“不愉快的经历”,知乔抿了抿嘴,别过脸去假装没有听见。
周衍故意探身过来,英俊的脸庞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她的眼睛,用一种兄长般哄骗的口吻说:“好吧,我愿意赔你一台电脑,或者你可以从我的薪水里扣。”
她瞪他,尽量保持面无表情。
周衍无奈地笑了,像是看穿了她,一边笑,一边摇头。
知乔忽然很想知道,此时此刻在周衍的眼里,她是怎样的,她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猜想,他也许把她当做同事,也许是妹妹,但绝不是一个“女人”——她的意思是,那种……那种可能会发生点什么的“女人”。
“周衍?”一个听上去非常精致的女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知乔扯了扯嘴角,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她的声音很美,当然,人更美。
“汤颖,”周衍说,“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是来写稿的,关于旅行的文章,太糟糕了,我没有旅行的天分,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美人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衬衫,露出白而细长的手臂,腿上的紧身牛仔裤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周衍被她逗笑了,“旅行也需要天分吗?”
“当然,”她说,“比如我无法忍受长时间坐在机舱里,无法忍受跟全世界各地的游客一起去挤那些什么博物馆、教堂,当然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去所谓的国家公园登山看风景。”
知乔垂下眼睛看了看美人脚上那双足有十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期盼着哪一天能够看到它们的主人踩着它们一起去爬山的场景。
“噢对了,我是下午六点半的飞机,你呢?”
“很巧,我们是同一班。”周衍的微笑有时候能够迷死人。
“真的?”汤颖眨了眨眼睛,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可以吗?”周衍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汤颖放开行李箱的拉杆,交到他手里,看上去非常自然。
汤颖也认识老夏、鲨鱼和阿库,她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轮到知乔的时候,美人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知乔敷衍地笑了笑,回过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几乎看不出什么身体轮廓的T恤,又想起肩膀上正负着的沉重的背包,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轮到她办登机手续的时候,金发碧眼的女孩努力对她微笑,她却只给了人家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女孩的笑容有些尴尬,但还是一路扯着嘴角为她办完了手续,最后还祝她旅途愉快。
她转过身,心里有些后悔,人总是把从一处得来的压力发泄到另一处去,却没有想过这样做是不是对别人造成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