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军委主席江泽民在十六届四中全会上退休,中国权力交接制度的确立和程序化向前迈进了很大的一步。这是非常艰难的一步。但这并不是说,从今以后,权力交班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可以确定地说,这一制度还有更为艰难的一步要走,那就是如何建立选择接班人的制度。
在中国,接班人交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大体来说,这个制度可以分解为接班人的选择、政治人物的退出和新接班人的权力交接几个部分。在民主国家,这几个部分是有机地联系起来的。选举决定了一切,选票决定现存领导人的去留,也决定未来的领导人,权力交接只不过是一套程式而已。当然,除了选举,民主制度还有其他一系列的配套制度,如政府首脑的任期、选举资格、选举办法、退休办法,等等。在西方,很多人就认为,民主政治与其说是人民参与政治的制度,倒不如说是一种选择政治权力人物的制度。
中国还没有发展出这样一套民主程序,所以接班人问题要依靠其他方式来完成。江泽民的退休和胡锦涛的接任完成了权力的交与接问题,这是个不容易的过程,是邓小平以来中国高层努力的结果。如何建立权力交接制度一直是高层所关注的问题。
江泽民对于最高领导人的退休制度化的建设有很大功劳。人们可以认为,权力交班制度的建设是从邓小平后期开始的,但真正落实这些制度化建设是在江泽民时代。在1997年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逝世之后,江泽民实际上成了中国最有权威的政治人物。他可以继续邓小平开始的权力交接班制度建设,但也可以另起炉灶,用自己的方式来做接班人的安排。如果他坚持这样做,尽管会有阻力出现,但没有人能够怎么样。这种情形出现在毛泽东时代,也出现在邓小平时代。在中国政治体制下,一旦拥有了最高权力,就没有人和制度能够制约最高政治人物了。这也是所有列宁主义式政党中通常会发生的现象。
但江泽民没有这样做,他选择了进一步的制度建设,比较有效地解决了最高领导层的退休制度。从1997年十五大上乔石和刘华清等退休,到十六大上李鹏、朱镕基等退休,高层领导退休已经相当制度化。江泽民在一个并不长的过渡时期以后正式退休,表明了这个权力交接班制度的确立。江泽民可能有其他方面的政治遗产,但未来的历史会说,建立权力交接班制度是其最重要的政治遗产。
现在,胡锦涛在权力交接班制度建设方面面临着比江泽民还要艰巨的任务。一方面,胡锦涛要继承江泽民的遗产,继续在退休制度方面努力。最高领导层退休现在可以说已经成了一个习惯,这个习惯可望继续下去。但是,进一步制度化的空间还是存在着的,例如,可以规定党的总书记的限任制,政治局常委、委员的限任制,甚至中央军委等重要职位的限任制。有了正式制度的规定,以后的领导人就可以按部就班了。
但是,最大的挑战莫过于如何建立选择接班人的制度。如何选择接班人在今天的中国显得越来越重要。随着老一辈革命家的逝世,指定接班人的时代已经过去。在毛泽东和邓小平时代,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政治事件,政治强人可以指定其接班人。一个不行了,再指定另一人也并不困难。但是,现在没有人能够这样做了。当政治强人逝世之后,就必须建立起选择接班人的制度,否则高层政治就会出现大问题。
如何做?民主是避免不了的。当接班人不能由某一个人指定时,就要用集体的力量,这是党内民主的问题。不过,确立民主的选择制度也并非容易。指定接班人很容易,强人指定了自己的接班人,只要其他人接受就行了,但民主是一个复杂的程序。小范围内民主选择(如中共中央委员会),还是大范围内(如党的代表大会)民主选择?迄今,无论是用大民主还是小民主,接班人的选择制度还没有开始建立。胡锦涛如何在其任内建立这样一个制度,对其是个严峻的考验。如果不能建立这样一个选择制度,那么又将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权力更替呢?
胡锦涛新领导层已经明确提出加强执政党能力的问题。在理论上,党的发展已经有了一个方向。但发展并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更是一个新制度建设的问题。就党内民主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如何建立接班人选择制度了。这个问题解决不好,高层政治就很难制度化。高层政治不能制度化,政治稳定就仍然是个大问题。世界上所有列宁主义政党从来就没有解决好接班人问题。接班人问题决定了政党生存和发展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尽管在过去二十多年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仍然是一个列宁主义政党的架构。那么,如何引进民主机制来避免其他列宁主义政党所遭遇过的命运呢?
原刊于《信报》2004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