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会稽之耻(9)

越王勾践听了文种的禀告,面色稍霁。文种略一停顿,清了清喉再禀道:“大王,虽说夫差同意议和,却有个条件。”

“条件,有何条件?”越王的眉头一皱,不解地问。

文种略作沉思,禀道:

“夫差的条件是叫大王和夫人入吴为奴……”

勾践一听此言,勃然大怒,他“嘟”地拔出宝剑,剑头指着文种一步步逼近过来冷笑着说:

“你最好不要说已答应了这一条件。没有听说过吗?君主有忧愁,大臣感到耻辱,君主受耻辱,大臣愿为之死。您身为大臣,总不会把这一条件答应下来,否则,你是不会活着来见寡人了。是不是?!”

冷森的剑光在月光下更觉寒气逼人,文种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此刻的范蠡与诸稽郢求也不是,劝也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着突然如雄狮的勾践,危在顷刻的文种只有听天由命了。

“越王剑”指定了文种的喉部,文种微微低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扬眉苦笑了一下说:

“文种死不足惜,只是可惜先王创下的基业要被大王这一剑断送了!”

“你说什么?寡人宁愿杀爱妻、戮大臣,沉金玉于江,率死士与吴拼个死活,岂肯苟活世上奴颜伺吴。寡人问你是否答应了夫差这一条件,说!”勾践厉声逼问。

“大王在吴越开战前不肯听臣等力劝,不自量力,贸然迎战,兵败后又不肯采纳为臣谋划,逞匹夫之勇,进一步将于越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臣有何言,大王要杀臣,臣无话可说,请动手吧。”文种面无惧色,引颈以待。

范蠡和诸稽郢跪了下来,在旁的武士们跪了下来。范蠡顿首进言道:

“大王,文种大夫乃贤臣良将,对大王忠心耿耿,此番求和,既是大王的意思,也是情势所逼。如今吴国长驱直入,于越势若危卵,大王不明情由,听到一句不悦耳之词,就要戮杀大臣,令将士寒心哪……请大王收剑入鞘,从长计议,以免铸成大错。”

听范蠡一席话,勾践提剑仰天叹道:

“寡人乃顶天立地七尺男儿,宁愿速死也不愿受辱!”言罢,他闷声喝了一声,一剑朝大青石劈去,火光溅处,石被劈去一角。君臣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发一声。

文种见状,上前跪告道:

“大王,臣的确答应了夫差所提的条件,臣这样做,并非不明主辱臣死之理,而臣所知的是望大王效古之圣贤,在逆境中砥砺磨炼。昔文王囚里,一举而成王,齐恒公奔莒,一举而成伯,顺天意者,于越方有兴旺的时期,望大王三思!”

范蠡复上前跪请道:

“大夫文种对外事是有远见的,大王应采纳他的意见才是。虽然这方法很难令大王接受,却是使于越社稷得以保全,宗庙得以幸存的唯一希望。臣虽不才,却不敢珍惜贱躯。大王与夫人若为国不惜万金之躯,入吴受罪,臣愿一同前往。”

“我等愿陪大王一同入吴。”武士们都跪了下来。

闻听范蠡等肯一同入吴,勾践心头一热。他掷剑于地,上前扶起范蠡,命众武士起来,此刻他喑哑地说:

“尔等哪里知道啊。寡人敢于与强吴抗争,实在是不堪忍受霸道的欺凌,吴国是于越的世代宿仇,他称霸,我们就要灭亡。才知夫椒一战落了个自身为奴隶,爱妻成女仆的下场。说不定连尸骨都要抛在敌国,寡人真是上愧周室,中愧诸侯,下愧于越父老……”

范蠡劝慰道:

“大王,逆境达到了终点便是通向顺利的局面,吉是凶的门户,福是祸的根源,吴越两国正在争夺中,靠的是谋略取胜。大夫文种是国家的栋梁,大王您的重臣,他的谋略是审时度势,知己知彼中运算出来的,这方面我不及他。”

诸稽郢大步上前,道:

“大王,大夫文种乃当世第一智囊人物。有道是骐骥没有别的马能和它并驾齐驱,日月没有别的光亮可以比拟。听他的没有错。夫差靠武力胁逼邻国迟早会被毁灭,大王暂时的屈辱将换来日后的兴旺。越国的剑永远是无比锋利的。”

诸稽郢和欧剑子、灵姑浮都是勾践从小的伙伴,名为君臣,实乃兄弟。现灵姑浮已阵亡,师弟欧剑子又下落不明,痛惜内疚中,勾践感到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成大事者不惜小耻,何况臣下都在为自己谋划,武士都不惜身!此刻的他心中虽有怨尤,但也明白不这样做会招致灭国的大祸,勾践长叹一声,双手扶起长跪于地的文种。

掷在地上的“越王剑”吐着寒芒,勾践拾起来,拭了拭剑上的污泥,还剑于鞘,然后他捧着剑沉重地走近文种,说:

“这柄剑乃先王当年专门命欧冶子师傅打造,剑上刻有‘越王剑’三字,父王在临终时,曾嘱过‘剑亡人亡’。勾践不孝,此剑将离孤而去。你将他献于吴王,他定然对孤真心入吴为奴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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