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福坐在晃动的车包里,望着在前面挥汗奔跑着的车夫,心中动念,若有所思。“斧头帮……”他喃喃说道。“兄弟”,李连福忽然向前探身,对着这黄包车夫叫道,“哎,我有话问你。”那车夫听李连福叫他,慢下脚步,有些惊讶地转过头,问:“老板,你叫我吗?”李连福呵呵笑道:“是啊,兄弟,我问你个事情。”那车夫拉着车,笑道:“我还能知道啥事情呀?”说着腾出左臂探到额头擦了擦汗。李连福道:“我想知道你们这块管事的堂主是谁?”黄包车噌地停住了。车夫放下车把,回头看着李连福,眼神又惊又疑,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是谁?”李连福呵呵笑道:“麻烦你回去的时候给传个话,就说我想同他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望你们堂主有空的时候,来公馆马路的八美轩喝茶,我李连福随时恭候。”那车夫也不言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李连福。
“你还拉不拉人?”李连福笑道,“我要去九龙百货公司。”车夫转过身去,拉起车腾腾腾便奔跑了起来。李连福坐在后面大声说道:“要是你们堂主不肯赏脸,那我李某人会亲自去拜访。”外滩的大钟敲过了八下,李连福终于到了九龙百货。下了车,李连福对车夫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会儿我还下来,用你的车回公馆马路。”车夫点了点头,拉低帽沿,便席地坐了下来。此时尚早,百货公司还未开门。李连福绕到了旁边弄堂里,找到一扇侧门,拍打了起来。“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伙计装扮的人堵在了门口,望着李连福问道:“你找谁?”李连福说道:“告诉你们周老板,就说李连福来了,有急事找他。”那伙计看看李连福,“砰”的一声,便把门关上了。
李连福见门被关上,便转过身,把外套扣子松开,重新整了整衣服,然后走到一旁的自来水龙头旁,拧开水冲起了脸。冲过脸面,李连福用手抹了把水珠,又理了理头发。便在这时,那扇边门又被打开了,刚才那个伙计从门里探出脑袋,见到李连福正站在门外,便堆起笑容,说道:“李大爷,嘿嘿,不好意思,我们老板昨晚在店里算账,现在刚起床。你快进来吧,他在三楼等你呢。”李连福点点头,踏进门去,走上了幽暗的后楼梯……三楼办公室,李连福推开门的时候,周双镜正背对着他,把面孔凑在前面架子上的洗脸盆边擦着肥皂。听见李连福开门的声音,周双镜单手朝后一摆,用含糊的声音说道:“等我一会儿。”说完继续朝脸上涂肥皂。涂完肥皂,他直起身来,拿起脸盆旁的刮脸刀,分出了刀片,走到墙上的镜子边开始刮脸,一边刮,一边歪着头问:“这么早,找我啥事?”
李连福看着周双镜,微微笑了笑,说:“等师父剃好面孔,我再说吧。”听到这里,周双镜的手顿了一顿,转过脸,说:“等我正式收了你,再叫我师父吧。”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脸盆旁,拿起毛巾擦净了脸面,道:“现在可以说了吧?”“昨天晚上,我杀了潘东照。”李连福淡淡地说道。周双镜听李连福说出这话,似乎毫不惊讶,点了点头:“你还是杀了洪门的人……嘿嘿……我就知道。”他霍地转过身来,望着李连福说:“跟你讲明了吧,昨天晚上我就晓得这件事情了。”他走近李连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既答应了收你做徒弟,自然不能不关心你。昨天晚上,法租界的几个巡捕一直就在你八美轩门口蹲点。你做的那些事情,哈哈,现在全上海都晓得了。”李连福大吃一惊:“什么?巡捕房的人?”
周双镜哼了一声,道:“你要担心的不是巡捕房,而是洪门的那些朋友。”李连福一躬到底,说:“师父明示。”周双镜叹了一声,道:“你当日在我地头,当着我的面都敢杀了那姓蔡的小子,所以这次的事情,我料你必出狠手……昨天晚上,我约了法租界的华捕仇汉英吃茶,跟他讲了你的事。”李连福听到这里,头上冷汗汩汩而出,暗想:“这周老板做事果然老辣,我今后在他面前定当小心行事,否则人头掉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双镜继续说:“现在这事情已经犯了,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李连福还是躬着身子,却不敢说话,心道:“在周老板面前,今后我还是扮得糊涂些好。”周双镜用鞋拍打着地面:“我立刻大撒请帖,晓喻上海,我姓周的要收你当门生。”李连福抬起头来,面露感激之色,大声说:“多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