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嘘唏一番。乔小七道:“师父,怎样给师爷办丧事?”
何守义道:“做贼的见不得光,把他老人家悄悄埋了吧。”
乔小七依命,知道这件事不能张扬,毕竟韦一平是中枪死的,而且是香港人,公安局盘问起来,没事也整出事来。于是,他到商店里买了一张草席,两把开山用的镐头,回到家中。
此时燕儿已去学校上学,师徒二人来到天井,将葡萄架下的石桌搬开,开始给韦一平挖坟坑。“挖的越深越好!”何守义说。
他们轮番上阵,大约挖了三四个时辰,乔小七在坑底说:“再挖就见水了。”他躺下一试,刚好合适,心道:“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躺进这样的坑里。”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将韦一平葬了,二人把石桌恢复原位,多余的土一点点冲进下水道,忙了一上午才收拾利索。此时,乔小七才想起自己没上班也没请假,于是饭也没吃,急急忙忙赶回酒楼。
快走到十字街的时候,乔小七突然发现气氛不对,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带红袖标的民兵,时不时还碰到荷枪的战士。
乔小七刚埋了师爷,心中有鬼,一见这情景,脊梁骨不由冒出冷汗。“该不是冲着师爷的事来的吧。”他想。再一想,这里本来就是边境,军民搞联防是正常的,暗怪自己多心。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队人,正是新安酒家的民兵,于是上前打招呼。
今天是胖师傅带队,扎着武装带,腆着肚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正在路口来回溜达。看到乔小七便喊:“过来过来,正找你呢。”
乔小七还没等他问为什么没上班,就主动交代:“早晨起床觉得不舒服,就……”他假装有气无力,还摸摸额头。
胖师傅摇摇手,边溜达边说:“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今天不开张。”
乔小七说:“你们这是……?”
胖师傅压低嗓子,凑到他跟前,神秘地说:“军事秘密。”乔小七笑了笑,没敢多问。
胖师傅却忍不住了,道:“我只告诉你,千万别给旁人说。”他用近乎耳语的语调道:“昨晚上敌特搞破坏,还开枪打死了人。”
“有这种事?”乔小七心中咯噔一下。
“还不信?我舅子是公安局的。”胖师傅一挑大拇指,神气地说。
乔小七点点头,表示深信不疑。
胖师傅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得意地拍拍乔小七的肩膀:“既然生病了,就不要挂念工作,回去休息吧。”他坚定地望着远方:“我们掘地三尺,也要把敌特找出来!”
乔小七的传菜组归胖师傅管,既然他说休息,乔小七也就顺水推舟,返回何守义家中。
何守义埋了韦一平之后,悲伤之情又起,趴在石桌上哭了一会儿,磕了三个头,推单车准备上班。正在这时,乔小七返回,他一进门就说:“不好了师父。”接着把胖师傅的话转述了一遍。
何守义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有不测,照顾好你师妹。”说罢,推起单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晚上,何守义将女儿燕儿和徒弟乔小七叫到一处,平静地说:“我明天出差,可能很久才回来,照顾好家。”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乔小七。
乔小七预感到事情不妙,刚想说话,被何守义拦住,对燕儿说:“爸不在家,多听师哥的话。”
燕儿莫名其妙,笑笑说:“婆婆爸,别唠叨了,又不是下南洋不回来。”
何守义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说:“回屋做作业吧。”然后,自顾回他房间。
等燕儿走了,乔小七跟到师父房里,问道:“师父,您去哪儿?”
何守义没说话,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乔小七。
乔小七满怀狐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猩红大字:“明天午时送货到鹰嘴山顶否则杀你全家”落款是“知名不具”。乔小七看了,心咚咚直跳,那没“逗”没“点”的猩红大字,就像一条长蛇缠上他的脖子,使他好半天透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乔小七返过劲来,一股豪气从心中升起,他决然道:“师父,我和您一起去,师爷的仇还没报呢。”
何守义摇摇头,道:“这张字条是在我自己口袋里发现的。”他的眉头紧锁。
却原来何守义骑车上班,途中觉得肚饿,便停在一个小商店买了几块老婆饼,掏钱的时候发现这张字条。以他的能耐,竟然不知道字条是什么时候放的,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的,可见这人有多么可怕。
何守义道:“我倒是不怕他对付我,怕的是他对燕儿下毒手。”接着他的语气轻松起来:“不怕不怕,杜飞飞想要的是钻石,我给他就是。”
第二天一早,何守义怀里揣着一把尖刀离开家,前往鹰嘴山。
鹰嘴山在南山半岛南端,丛林密布,地势险峻,犹如鹰嘴。山下就是著名的南山炮台,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重创英军的地方。
尽管何守义千叮咛万嘱咐,乔小七还是尾随而去,他怕自己应付不来,还悄悄约了乔大力,只说师父有难,请他助一臂之力。
“鹰嘴山,险过上南天;山顶接白云,脚下是险滩。”这是记录在深圳史书上的民谣。当年英军之所以攻不下炮台,就是依靠这天堑屏障。好在这里有过驻军,曾开辟一条小路直通山顶,尽管年久失修,爬上去还是省许多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