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自有江湖的路数(5)

七爷哀叫一声,似有说不出的痛苦,两行清泪不知不觉涌出眼眶,顺脸颊流淌下来。

乔大羽脱口说出这句话,知道捅了七爷内心的伤口,后悔不已,战战兢兢地说:“七爷爷,韦小小的饺子上桌啦。”

他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七爷,希望他留下来,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

七爷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直升飞机缓缓升到天空,巨大的气浪制造出一排漩涡,将乔大羽裹在中间,鼓起他的衣服,吹散他的头发。

乔大羽一点一点变小,一点点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

乔大羽的“凤凰山豪宴”就这样草草收场。七爷的老“红旗”穿过梧桐山隧道,一路西行。暗夜中,路旁的灯光像一串串彩色的小蝌蚪,从车窗外无声地滑过。

七爷脸色铁青,紧绷着嘴,不说话也不动弹。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神情,躲进驾驶副座,吓得不敢大声喘气。

小吴没跟着上山,不明白怎么回事,隔一会儿瞅我一眼。

其实,对于七爷的举动连我都莫名其妙,人家乔大羽一句一个七爷爷,叫得又亲切又恭敬,笑眯眯的,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

车上了滨河大道,七爷才长叹一声:“历来江湖就是江湖,生意就是生意,现在怎么什么馅都裹进一张皮里!”他自言自语,似乎在说韦小小的“龙凤蚕丝饺”。

车一路前行,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风从车身掠过的声音。

一路无事,就是快到红树林的时候,从路边钻出一辆摩托,在我们车前车后乱蹿。

骑摩托的一身紧身皮衣,犹如飞舞的黑蝴蝶,追逐着雪白的车灯。

突然,他一个急转弯,摩托腾空而起,贴着挡风玻璃掠过我们的车顶。借着光亮,甚至能看清他桀骜不驯的眼神。

小吴不愧是玩车的行家,这么突然的动作也能应付,猛地将方向盘打到路边,嘎吱停住。

等我们一身冷汗从车里钻出来,再一瞧,那摩托早没了踪影。

小吴站在路边大声叫骂,车里没有动静,七爷好像睡着了。我想,骑摩托的肯定是吸白粉的飙车狂,变着法儿找刺激。

骑摩托的并非吃饱饭没事干的主儿,而是有备而来,或者说是奉命而来。下令的人正是乔大羽。不过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乔大羽被七爷拂了面子,虽说不敢公开叫板,心里也是老大不舒服。中国人好面子,尤其是乔大羽这样的大老板,平时威风惯了,哪里吃得下这种憋屈?所以,七爷走后,对着一桌子菜生闷气。即使韦小小的“龙凤蚕丝饺”也激不起他丝毫兴趣。

“垃圾。”他自言自语,“都是垃圾。”也不知他是在骂七爷,还是骂桌上的菜,反正看什么都不顺眼。

在他的随从中,有个姓曾的四川人,以前在黑道上混,最是机灵不过。察言观色,见主子气哼哼的样子,试探性地在他耳边嘀咕:“何不让‘大丧’威风一下。”

乔大羽眼睛一亮。“大丧”是他在深圳一家著名的夜总会认识的马仔,在那儿看场子,以前是杂技团的飞车演员,亡命之徒。

90年代初,“大丧”的杂技团赫赫有名,表演的“飞车走壁”功夫堪称一绝,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在半座楼大小的桶壁上,哥几个驾驶着汽车、摩托车,骑着自行车往来穿梭,如履平地。当时,估计他们的桶不够大,如果桶足够大的话,能把火车鼓捣上去。

“大丧”是个绰号,他的本名叫曾子强,生得文静清秀,像戏文里进京赶考的秀才。可惜的是,他的行为不“秀才”,在北京演出的时候遇到几个公子哥,学他们喝酒打架玩女人。

这帮人仗着老爹老妈有能耐,一路顺畅,开公司倒批文什么都玩。玩疯了,觉得干嘛都没劲,就到大街上逮女人,看到漂亮的就架上车,想干什么干什么。

“大丧”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整天与这帮人搅和在一块。人家喝酒他舔杯,人家打架他帮锤,人家玩女人他拽腿。结果可想而知,天子脚下哪容竖子放肆,杀无赦。

那帮公子哥就惨了,一个个折进局子。“大丧”也不例外,被判了八年。坐完牢,他仍死性不改,跑深圳折腾来了。

此后他逐渐成了气候,最红火时,手底下有100多号人,除了骑摩托车抢劫外,还卖摇头丸,帮人收账等,成为深圳一霸。

却说“大丧”接到乔大羽的电话,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在深圳他人生地不熟,能为乔大羽效力,正是求之不得。问清楚七爷的车所走的路线,以及车牌号码,便潜伏在红树林附近。不过,他刚准备停当,手机又叮铃铃响起来。乔大羽改变了主意,吩咐他小心从事,吓一吓就是了,不要太过火。

乔大羽历来的风格就是“求稳”,谋定而后动,向“大丧”下令后,渐渐冷静下来,心想:“这样做太冒险,也太着痕迹,万一……”

想到这个万一,他的两根眉毛就打起架来,知道惹了七爷,就等于惹了全深圳的小偷,要是这帮人和他捣乱,那他的锁厂还不如趁早关门。到时候,他连根毛也卖不出去。

“别着急。”他对着韦小小的“龙凤蚕丝饺”自语:“着急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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