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分配前夕(1)

第一章 分配前夕

和平里快变成“军营”了!

自从中央乐团排演了革命交响音乐《沙家浜》之后,成了“样板团”,乐团的人就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走起路来趾高气扬。一夜之间,和平里到处可见身披绿色军大衣的“无产阶级的革命文艺战士”,他们三五成群,不时哼唱着革命样板戏,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这个原本是北京六十年代的模范生活社区,终于从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资产阶级的温床演化成无产阶级的文艺阵地。到处是革命的战歌,火红的战旗,连那些苏式楼房的外墙上,也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革命的口号和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

这是一九六九年初春的一天。楼群中,一阵急促的转铃声打破了午后的静寂。一群十六七岁男女青年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疾驶而来,路上的行人见了纷纷躲避。他们身穿军装,车把上架着钢丝锁,嘴上戴着白色的口罩,头上戴着皮帽子。为首的一个男青年穿着一件将校呢的军大衣,带着一个肩背小提琴盒子的女生。他们大呼小叫,旁若无人,像一阵风快速刮过。

在北京的街头,经常可见到类似的人群。他们穿军装、戴军帽;或穿中山装、披呢子大衣。装束已经成为出身和血统的象征,被年轻人广泛重视。由于复课之后,大多数中学只上半天课,所以学生们有充裕的时间。他们无所事事,又正值青春萌动期,难免寻机发泄;于是打架、“拍婆子”和聚众滋事就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

今天,段军带着叶晓帆等人,就要去和刘北上等文联子弟打一场架。

在和平里,除了中央各部委的家属楼之外,还有不少文艺单位的宿舍。其中,以中央乐团、东方歌舞团的最多;其次是中国文联及各协会,以及中央各艺术院校的。他们的子弟在一所学校上学,彼此都较熟悉。段军和刘北上分别是乐团子弟和文联子弟的头儿,二人平时相互看不起,有过几次纠纷,但没有真刀真枪的练过。段军本跟文艺界没有关系,他家是部队的,因为看上了乐团的子女叶晓帆,所以经常来乐团,并自诩为乐团子女的保护者,有谁受了欺负,他必然挥拳相向。他能打架,认识的人又多,于是成为乐团子女的首领。而刘北上的父亲,虽然是个老延安,但早已靠边站,到干校接受改造去了。因此,平时段军耀武扬威,而刘北上相对低调,不大惹是生非。但今天,一个特殊的事件,使他们再次对峙。

刘北上等人已经在一所废弃的仓库内严阵以待。他们衣着杂乱,有的穿着洗白了的中山装,有的穿着破旧的夹克衫,但一个个气度不凡,冷眼看着气势汹汹走来的段军等人。

“东西在哪?”段军走过来,仰着下巴问。他有一个特点,走路永远是下巴颏打冲锋。

刘北上比段军高半头,他黑红的脸膛,身材魁梧,如同铁塔一般,听了段军的话,冷冷一笑,用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一个贴着封条的纸箱子。

段军转头看到,一摆手,对身后的马猴子说:“搬走!”

马猴子“哎”了一声蹿过去,没等他跑到箱子前,脖领子就被刘北上攥住,他哎哟一声,转头看着,惧怕地说:“你、你要干吗?”

刘北上没有理他,对段军说:“段军,咱们说好的,谁胜了,东西归谁!”

段军不屑地答道:“就你们,也想和我们比?”

刘北上一笑,说:“段军,别把自己弄得多了不起似的,说实话,从来就没往眼里夹过你!说吧,比什么!”

在和平里,段军有些名气,打起架来不要命,很多人都怕他,唯独这个刘北上,自恃有些拳脚功夫,不把他放在眼里。段军不禁恼怒起来,叫道:“好,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回身对站在后面的叶晓帆一摆手:“晓帆,来,拉支曲子,镇镇这帮土鳖!”

叶晓帆,个子高挑的女生,站在后面的人群中。她穿着灰呢子大衣,手上戴着一双皮手套;她皮肤很白,眼睛水汪汪的,高挺的鼻梁,嘴角微翘,一副高傲的样子。听到段军的话,她轻轻地把皮手套摘下来,向后伸出手去;在她的背后,一个叫尚菲菲的圆脸姑娘,把小提琴盒子打开,拿出一把小提琴,恭敬地递了过来。叶晓帆头也不回地接过琴,放在手里调了调弦,然后抬头看了看正在注视自己的刘北上等人,向前走了两步,熟练地把琴架在颌下,随即挥臂拉起来,瞬间,欢快的小提琴曲《新疆之春》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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