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昀儿发现的时候,小鸟早已惨不忍睹,他们愤愤不平,可又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下的。偏那先生也爱生事,临下学时,给学生出了个对联,上联是:细羽家禽砖后死。昀儿一听,便断定此事定然是先生所为。他气呼呼地起身,张口就和先生说:‘我来试试下联。’”
我一听就笑了,悄声问纪昀:“你对了什么下联来气先生了?”依我对他的了解,指桑骂槐是他的强项。
“雅儿,你太沉不住气了,听四婶慢慢道来。”一直未出声的爹开了口,我只得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听着李氏加油添醋地说故事。
“我也是事后听旁人所述,问这孩子可是一字都没透露。”四婶呵呵笑着,随手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我咋舌。她真是海量,这般的豪爽女子倒是不多见,我又为她添满。
李氏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我真怕她贪杯,幸好她只是润了润嗓子,复道:“昀儿主动请缨,先生自然满口答应。昀儿不慌不忙道:先生的‘细’字对‘粗’字可还妥当?先生点头后,他又问‘羽’字对一个‘毛’字怎样?先生颔首,他继续说:‘家禽’对‘野兽’如何?先生还拍手称赞,‘细羽家禽’对‘粗毛野兽’十分工整。昀儿接着问:砖瓦的‘砖’对石头的‘石’,您觉得行吗?先生无异议,只是稍不耐烦,以往昀儿对仗流利,从无这般啰唆,他催着昀儿快些往下对。昀儿看似迟疑道:‘后’对‘先’,‘死’对‘生’,连起来就是‘粗毛野兽石先生’。”
四婶话音刚落,故作矜持的我和沉稳的爹爹都夸张地笑趴在桌上。李氏口齿清晰,绘声绘色,似是亲眼所见,而纪昀小小年纪就能把这副下联对得精妙无比,我对他除了钦佩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字眼。纪家人虽是听过多次,在李氏的蓄意调侃下,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我揉着肚子,笑够了才觉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欢畅。
纪昀嘴角微扯,招手吩咐迎翠,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迎翠含笑离开。没多久,她端上一道菜,色泽红润,形状完整,腴香浓溢。我眼前一亮,竟是一盆色香味俱全的挂炉烤鸭,满室飘香。
“咦,昀儿,你向来不食鸭肉,厨房何以来的烤鸭?”纪昀母亲张氏奇道。
“这可是京城的名菜,我特意关照厨房做的。”纪昀有意无意地看我,却又不道破实情。说起京城,我突然忆起那年与纪昀初识,后来同往伯伦楼,那儿就有一道名菜名挂炉烤鸭,入口即化,甚是美味。满桌的菜肴,仅此道菜我多品了几筷。抬眼望向纪昀,他浅笑盈盈,夹起一块缓缓送入我盘中。我心中一暖,他吩咐厨房做这道菜,分明就是为我而做。那日初遇,他记住了我的喜好,而我偏偏就不知晓他从不食用鸭肉。
我口中嚼着的,虽然比不得京城伯伦楼的正宗和酥香,但感受到的拳拳深情在我心灰意冷的心湖中激起惊涛骇浪,眼角微湿,思及不宜在月圆人团圆的中秋佳节感伤,又用手拂去。
老太太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歪嘴笑道:“沈先生,雅儿这丫头我着实喜欢,小儿女又煞是恩爱,您看选个好日子把好事给他们办了吧。”
我心中一凛,拖拉了许久终于说到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