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条河也越来越瘦,越来越细了,在有月亮的晚上,看上去更像是一行泪水。
每次走进村里的办公室,看见只有拐子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守着那台陈旧的扩音器,话筒上蒙着的一块绸子还隐依稀能看出一点儿原来的红颜色。唯一的一张报纸,拐子也不看,来了就都整整齐齐地堆到一起,已经堆得很厚了。天气好的时候,拐子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捉捉虱子,晒晒太阳。有一次,我来的时候,他竟告诉我说,他发现太阳的里面其实是绿的。我对他说,没事别老盯着一个东西看,容易把眼睛看坏了,腿已经坏了,别再把眼睛闹坏了。
有一年,村里一家姓廖的兄弟几个为了争夺家产,大打出手,爆发了一场持续了好长时间的战斗。我从乡里开会回来以后,听说他们已经打了好几天了,有人已被送到医院里去抢救。但是,剩下的没负伤的那些人还在继续打,稍微吃一点儿饭,稍微睡一会儿,醒来就再接着打。所有的玻璃都碎了,到处都变得扎人,晃眼,好几家的猪、鸡,死的死,亡的亡,房顶上都开了天窗。
我从乡里回到家里,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就赶忙去调解。你四婶让我吃完饭再去。我想,那又得耽误多少工夫,那边战事正酣,闹不好要出人命呢,我哪能坐在家里吃饭呢。我对她说,回来再吃吧。你四婶也没吃,她就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一起吃。我和她都没有想到,那一走,却再也没能够回来。
那几个熊人,我至今都恨他们哩,为了一点儿东西,相互之间打成那样,连畜生们都不如哩。我走进他们的院子里,他们正在打,院子里响成一片,我喊了一声,根本没有人听我的。我上去想把他们拉开的时候,一块砖头忽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就是被那块砖头打死的。至今也不知道那是谁扔的,肯定就是他们兄弟几个中的一个,出不了那几个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替谁死了。
我离开那个我生活了几十年的村里的时候,听见你四婶还在家里哭,炕上摆着那顿我和她两个人谁也没有动过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