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又把这样的任务指派给我,我的耳边突然传来嗡的一声,又看见众人都十分轻松十分高兴地看着我,他们都有一种又躲过一劫的感觉,先前一直仰着头盯着房顶上的燕窝使劲看的人,这时候把目光放下来了,转动着酸痛的脖子;一直用手在地上画道道的也不再画了,相互之间相面的也不再相了,都停下来看着我,脸上都是一副为我高兴为我送行的表情。没有人愿意去碰杨秀秀,事情又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我的头上,都以为我回回都能十拿九稳,百发百中,都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呢,我凭什么就能有了把握?把握在杨秀秀那里,又不在我这里。自从入了社以后,名叫杨秀秀的老头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呢,每次一看见我,啪的一下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宁愿面朝一棵枯树,一堆牛粪,也绝不愿意看着我。他的心里还在怨恨我,这谁都能看得出来,好像是我把他害了。
正是一天中的傍晚,牛羊们都回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饲养场,看见那个几亩大的饲养场还算整洁,四周都是牛棚马厩,中间一个小湖一样的大水坑,水坑里的水不是用来饮牲口的,井边的那些石头槽子才是它们喝水的地方。就看见杨秀秀蹲在井边,正在给一个骡子洗脸。我不知道哪一个骡子曾经是他的,但就凭他和那个骡子的亲热劲儿,我敢断定正在接受洗脸的那个骡子就是他原来的骡子,一定是。井台四周到处都是水,村里所有的大牲畜都在这里饮水,杨秀秀却只给那一个骡子洗脸,他这样明目张胆,我也真服了他了,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呢?我走到他身边,把党支部书记在会上说过的话对他说了一遍。看见我,他没有任何表情,很快又低下头去,往骡子的脖子上撩水,又用一只手仔细地抠着一些聚集在骡子眼角处的脏东西。别的骡子的眼角上也有脏东西哩,他从来不给它们抠,为什么单单只给这一个抠呢?难道他还认为这是他的骡子么,还一直存着心想再要回去?他想干什么呢?
抠完一只眼,又抠另一只的时候,他忽然说:“别以为你是我的克星,你不是。”是一边说一边抠的,手一直就没停。又说:“我怕的是政策,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