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上卷 第六章(11)

我抬起头,问余正雄:

“几点了?”

听见我问,余正雄急忙又像抓痒一样把一只手伸进怀里,在里面拉扯了一阵后,小心翼翼地又把他的那块金表拽了出来,认真地瞄了一下后,对我说:

“贤侄,是凌晨二时。”

才二时?我还以为能熬到天亮呢。

我变卖了最后剩下来的一些东西,住进了川陕会馆正院后面的一间耳房里,耳房很小,与那些正经的气宇轩昂的房屋比起来,真的很像是一个耳朵。一个耳朵能有多大呢?可是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了,我还时常觉得它像是一个大世界呢。

家里的房屋输出去以后,又有一些侠肝义胆的朋友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我知道他们是不忍心与我当面辞别,所以才悄悄地走了的。什么叫朋友?这就叫朋友,我心里那个高兴啊!每次有人默默地离去,都会给我带来一阵彻骨的轻松,每次听到又有旧日的朋友去奔自己的前程去了,我都会得到一种宽心的安慰,觉得又赎回了一宗罪。独自在耳房里坐着的时候,我就在心里为他们烧香,祝福,祝福他们一帆风顺。

但是,老四却以为我心里很难过,时常劝我,还用一些道理来开导我,安慰我,唉,这个老四啊,我真是没办法让他看见我心里的所想,没办法向他说清,说了他也不信。我要是对他说,看见多年的朋友们走的走,散的散,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轻松,有说不出的安慰和祝愿,他能信么?断然不会信的,还一定以为我是在说反话说胡话呢。

我对老四说:“老四,你也走吧。”

他现在这样,他也能养活他自己了,我希望有合适的差事,他也能去谋一个。但是,听见我这样说,老四吃惊地瞪着我,他问我是不是真的疯了?真的让余正雄吓糊涂了么?又说,要撵他走,除非府河变干,除非岷江的水再倒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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