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上卷 第四章(4)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年,有一天,进财忽然死了。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那天我没跟他出去,只看见那时候门口一带很乱,日头光里如同有邪气在作怪一样,黄白黄白的光线在一下一下地抽搐,每一下都抽得很厉害,跳来跳去,就差没有吐白沫了,也许吐了,是我没有注意到。紧接着就看见门口有人进来了,他们的手里抬着进财,进财看上去变得很小。一个人上去把家里的门拆了下来,这以后进财就一直躺在那扇门上,那时候他已经死了,脸是灰的,上面有几道血,都不太长,像是有人用毛笔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画上去的,一横、一竖,还有一个钩,都是短短的一下,似乎来不及画得更长。当进财被平放到门板上的时候,两块发硬的干粮咕噜噜地从他的身上滚落出来,几只鸡眼睛一亮,立即炸开翅膀,想直奔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我喊了一声,把它们都吓住了,一只公鸡看着我,打了一声鸣。大约两三个月前,我就是用这样的喊声把一个半夜里来偷羊的人吓跑了,喊声拔地而起,更重要的是我还踢到了那个人的腿,尽管他穿着皮袄,背着脸,却看见他仍然还是像箭一样地飞走了。

它们的头上有毛在往下落,一根,两根,进财的妻子忽然被进财的一只垂在门板边上的手绊了一下,她以为是进财的手在拉她,立刻瘫软在地上,她是被吓哭的。她说,他拉我,想让我跟他走,我不想跟他走啊!有人对她说,他没拉你,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拉你了。她坐在院子里的地上,十分不相信地看着躺在门板上的进财,越看越觉得害怕,越让她觉得不敢相信,两手撑在地上,上半身向后仰着,一点一点地摩擦着朝后退。

是我拉着车把进财送到坟地里的,坟在阴山下。

进财一死,原来的那个很大很满很齐整的家马上就完了,塌成了平的,鸡也不飞了,狗也不叫了,我不知道它们都到了哪里,一转眼的工夫一下就都不见了,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变成了水,没有流向任何地方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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