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上卷 第三章(5)

在城门口值日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在心里说,彩云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是干什么的,我活在世上,有一多半就是为了听你说的,听你像柳絮一样慢慢地飘舞,慢慢地说的。窗前的竹竿上晾着她的衣裳,我忽然想起有一回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那几件衣裳下面,眼里含满了烟水一样的东西。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觉得世上最难懂最不好琢磨的莫过于女人了,一看见一个女人,我就会从心里发抖。为什么发抖?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怕她们,让她们吓得。

在杭州的这一辈子,我只活了二十几岁就死了,严格地来说,那也不能叫做一辈子,因为从头至尾,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么二十几年。守了几年城门,突然就死了,对于杭州的大营来说,少了一个兵,和没少的时候一模一样,西门那边很快就又有人补上了,一个长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的年轻后生提着刀出现在那里。我说突然,是因为我对我的死完全没有料到,没有想过,事先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我没想到我还那么年轻就会死,而且是真的说死就死了。穷我不怕,命不好也不怕,我已做好了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受苦受罪的准备,但是,突然一下,就什么也不需要我再准备了,准备好的也都用不着了。

我是怎么死的?二十多岁的人,那还能怎么死,肯定不是老死的,当然是被害死的。是的,就是被人害死的,害死我的就是这些年来我在杭州城里最亲近也是最熟悉的两个人,就是彩云和黄世充。

正是一年中的端午时节,杭州城里飘满了粽子的香气,彩云和黄世充在粽子里包了毒,他们为我准备了七个粽子,但我只吃了两个就不行了。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由什么引起的呢?我不知道。每个月里,逢单日我在城门口值日,逢双日是黄世冲当值,当我在城门口站着的时候,黄世充就到我的家里去,在我的家里坐着,躺着……这是黄世充亲口告诉我的。在亲眼看着我吃完两个粽子以后,他像搬一件东西一样把我搬到一张席子上,然后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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