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细笔小引(2)

于是,拿起黑色原子笔,在它的周围画了一个大圆圈,然后慢慢涂黑,让黑色一步一步向它逼近。它的反应立即可见,急速地四处乱撞,碰到黑色就掉头,像被包围在熊熊烈火之中的人一样,只会乱冲乱撞,那样地惊恐、焦虑、无助。我想它现在的心情,大概跟我有一次走在地下道,突然灯全黑了,畏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一样。我的笔尖继续逼近它,它反向逃避,我转向又逼近,它错乱的程度几近疯狂,只会团团转,只会在渐渐缩小的空白里慌乱得不知所措,它那样地惧怕黑暗。我想,如果它知道上帝,我相信它会死命地喊着上帝,而这时候,我无疑地是它的上帝。最后,一团漆黑当中只留一点点空白让它立足,我囚住它了。我怀疑它是否能走出去,它是如此地畏惧黑暗。也许对一个小生命,这么做太苛了。我在想要不要释放它?突然,出乎我意料地,它静了下来,在仅存的空白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死去一般。我不禁纳闷起来,然而更让我惊讶的事发生了,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它竟然动了,不是在空白里转动,而是一步步慢慢地往黑暗走去,很笃定地朝着一定的方向,很镇静地走,没有慌乱、没有焦虑,更没有畏惧,像一只走惯黑暗的虫。是什么力量让它把黑色透视成白色,让它那么肯定黑暗之后就是白色?它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虫子罢了,它怎么能够……它终于走出黑暗,我囚不住它,认输地把笔记簿让给它。

我想,它已有资格去走遍一个地球。

踏一回月

——生活细笔之二

自从傻瓜面搬到侨光堂旁边的那条路里面之后,打算吃面的人懒得去,不打算吃面的人还是常常去。

六点多回到寝室,问有没有人想去吃傻瓜面的,林说:“太远了,懒得动。”陈刚准备吃泡面。再问一问需不需要带小菜回来,张说:“谢谢,我觉得那一大锅东西,看来有点脏!”

一轮明月,真美。李白举杯邀明月,我嘛,带着我的月亮去吃傻瓜面。

路经女五,不自主地想去一○六室,看看碧惠、阿燕、惠绵和阿但,若她们不在,就留张窝心的纸条:“来访未遇,甚怅。你们日夜思念的简留。”

一开门,“嘿!简来得正好,要不要去吃傻瓜面?”我怔了一下,突然被那种热络冲昏了头,怎么搞的,是我要找她们,还是她们要找我?

当你满头大汗地去追逐一个愈来愈远的背影时,或是有人力竭声嘶地呼唤你,而你不想响应他时,那都是极不愉快的经验。但当你终于知道,在路的那一端有一个多么亲切的人正向你走来,而你也几乎要跑着去迎接他时,你会突然觉得世界待你这么好,你会领会出一份“颠踬”的快乐,在崎岖的路上。

那晚,我深深地有这种感觉。

一群女孩子勾肩搭背实在不成体统,但是我们不在乎,也就管他那么多别人爱怎么想是他们家的事。月亮真美,这么美的夜晚如果什么事都斤斤计较,就俗了。

我们叫了两大盘小菜。我一直不认为食物的味美与否嘴巴有绝对的鉴评力。那两盘小菜,摆在那样的晚上,那样的朋友面前,要比摆在任何晚上、任何人面前更好吃,对我而言。

我挟起一小截卤透的豆干请了请月亮,感谢她今晚圆得如此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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