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行云里
第一次见到梅觉,是七月的一个晚上。
那时,晚寝的鼓声已止,钟的单音扩散于山间谷坳,引起了蛙之鼓及夏虫唧唧。
南台湾的夏夜好像另有一个太阳似地。人躺在木板床上,只敢侧着睡,深怕一平躺下去,压破毛细孔里藏着的热精灵,汩汩地出一背的汗水。一支电风扇摇头晃耳地为三、四个人驱热,偶尔脚底板分得一丝凉,才能沉沉地渐梦。
朦胧中,有人推门而入,似乎睡在秀美旁边的木床上。我想起,这支电扇本来是较靠近她的,后来趁她们去晚课时,我与秀美将电扇移近了我们这边,这样电扇会多看我们几眼,但不知她那头有没有吹到?我转个身朝她那儿噤声问:
“喂!你有没有吹到啊?”
她醒觉到我在问她,也噤声答来:
“有啊!有啊!”很厚重的声音。
我又问:“要不要移过去一点,吹得到吗?”
“没关思!没关思!我不热啊!”不太标准的口音。
秀美也未入睡,她是个很容易与人熟稔的女孩,也偷偷问她:
“你从哪里来啊?怎么你讲的话跟我们不太一样?”
“加拿——大!”
我们都很新鲜,睡意少了一分,这屋子里竟有舶来品!
“你叫什么名字?”秀美问。
“梅——觉啊!”她的“ ”音发得很好玩,嘴巴一定嘟得老高!
“啊!好好听的名字!”我说,嘴唇上虚念了几次她的名字,突然有一种顽皮的联想,本来是不应该说的,可是心里憋不住好笑,便“嘻嘻”两声向秀美偷说:
“有点像‘没知没觉’的‘没觉’……”
秀美“哈哈”两声向她说了:
“‘梅觉’的意思,就是‘没知没觉’……”
她听了,一点也不愠,“嘻嘻哈哈……”乐了一会儿,自顾自说:“对!对!”然后,我们三个人同时“嘘”,睡觉了,一室寂然。但我脑子里低回着她的名字及加拿大,从那么遥远的寒冷的地方来的女孩,她不怕热吗?决定天亮的时候,把电风扇移过去一点。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