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采石厂逃出来的,你最好不要挡我!”毛旺说:“采石厂发衣服哩,带白道道的,你有衣服穿,你把他的还他!”
那人抓把土照着毛旺一扬,意在眯他眼睛,这一手,在武术中有个名字叫做“神仙一把土”。毛旺身子一偏将士避过,那人口里骂着脏话一头撞来,毛旺扔了锄头接住人头,后撤一步顺手将他牵了个嘴啃泥。那人知道不是对手,忙跪下求他放行。毛旺说:“朋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既然监狱没放你说明你的罪孽还没赎完,我送你回去吧!”
那人哪里肯回?偷眼瞅见扔在地下的锄头,往前一扑抢在手里,翻身起来,恶狠狠道:“你少废话,不闪开我刨死你!”
毛旺道:“来!来!”那人掂锄就抡。毛旺往前一靠,锄把打在腰上,锄头脱手而出。毛旺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他身后,那人侧身一瞧,武警战士的枪口正对着他哩!
部队给毛旺请功。县武装部、公安局都来了,开庆功会那天还搭了台子,和春节里唱戏一样。武装部长介绍完毛旺同志的英雄事迹,部队首长给他披红戴花,还塞给一个大信封,里面装了二百元钱。武装部长向台下说:“现在,清我们的英雄毛旺同志讲话!”大家疯狂地拍巴掌。毛旺两腿发硬,从座位到话筒几步远,磨蹭半天才走到,还不断咳嗽。毛旺开始说了:“各位领导,大队小队各位首长!我毛旺说不了话,甭笑我!我也没啥说的,我一个农民,练拳的,能吃几碗面乡党都知道!我抓的那怂手里没枪,他真有枪,我跑都来不及!再说……”不等毛旺再说,台下已经笑威一堆。公社的人站起来朝台下扫一眼,声音马上消下去。毛旺接着说:
“再说,哪有白天抢人的?那货大白天把我乡党衣服扒了,你说他该打不该打?”台下齐齐地喊:“该打!”毛旺一下得意了,扯长声音喊一句:“我把衣服又给他扒下来了——”台下喊:“扒得好!”接着疯笑。县武装千事借给他倒水,悄悄给他递话:讲点民兵训练!领导平日里教育的好!毛旺弄不明白他抓逃犯和领导有什么关系,对着麦克风问千事:“你说啥?我抓犯人,领导没给我布置嘛!”气得县武装部长上前抢过话筒说:“现在,请我们的英雄毛旺同志下去休息!”毛旺下去了。部长说:“毛旺同志有着朴素的阶级感情,他知道维护社会主义法制是每个民兵的责任,他有着爱憎分明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我们就可以战胜一切敌人!”
刘泽华的故事讲完了,他的故事博得一阵笑声和掌声。车快到了,只见远远近近土壁直立,崖畔上蹲着割草的娃子,娃子的身旁不是立只羊就是坐条狗,原野泥土的气息醒人耳目。车在崖畔上转了一个弯,东边的太阳又大又圆,纯洁而又红润。车子上坡时,沿途已经见了许多行人,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摩托车后载着女人,摩托车擦身而过留下一股青烟。有唢呐声传来,断断续续的还能听见锣鼓声。突然一声尖厉刺耳的忙音,广播里传出秦腔:大老爷端坐在堂上,细听小女子诉冤枉……刘泽华说,到了!上了坡就是鸿门镇!
大轿车缓缓地向塬上爬着,离崖畔还有三百米,挂在枣树上的鞭炮点响了,噼里啪啦,电光闪射彩纸飞舞深谷回应,广播停了歌曲,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在喇叭里吼:“社员们注意,西京来的摔跤队已经上塬了,都去j(欠迎!都去都去!好我的爷,这些人平时拿轿都抬不来的,今儿个都来了!
旺财!旺财听着,今儿个你是执事,把饭给我做好,油水要足,葱姜蒜油泼辣子要备齐!来的客上塬了吗?”广播的问身边什么人,那人做了答复,广播又响了:“好!现在,把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广播里话音刚落,塬口上一下立起一排人,各个穿了黑色衣裤,把磨盘大的鼓擂得惊天动地,打鼓的抡圆胳膊,起性时摇头晃脑如醉如痴,这时鼓槌有节拍地摩擦鼓帮子,像鸭子啄食,发出呷呷呷、呷呷呷细碎的声响,车内白处长扶着座椅半探着身子向外瞅,边向曲甜甜介绍道:“这敲的是老虎磨牙!”白处长话音未落,耳边又响起唢呐声,移目寻去只见黑衣人背后又多出两排身着白衣裤的男女,这些人各个手持一管唢呐,上面裹了红绸,咿哩呜哩哇哇,吱儿吱儿哩哩啦,不换气地憋出十八个弯来!
社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拥堵在路口,大轿车嘟嘟嘟一寸一寸往前挪,这时,人群后有人喊:让开!社员们响应着发声呐喊:走——人堆里这才闪出一丈宽的路面,轿车呼的一声冲向塬顶停下来。刘泽华对笑天说:“笑天,走,见毛旺去!”笑天已经料到刚才在广播里吆喝的、在路口开道的人是毛旺,便和泽华匆匆向跑来的汉子迎去。泽华向汉子介绍道:“你要请的人我请来了!杨笑天!”转身对笑天介绍道:“毛旺!”毛旺伸出双手握住笑天,满脸的笑,张口说道:“好我的爷,还真来了!跟我想象的差不多,坯瓜子就是美,背宽得跟面案子一样!”笑天客气道:“泽华把你的事迹介绍一路了,大家都想见你!”毛旺说:“我哥又糟蹋他兄弟哩!”这时一边走来十数人,毛旺急忙闪在一边,小声说:“公社来的,头里走的是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