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的精神和身体,完全是受“种族保存”的原则支配。如像有名的曾我兄弟的复仇,是为自己的家事。大石良雄 等所谓“元禄义举”,是为他们藩主的家事。此外,为自己受人欺侮直接采取复仇手段的,更是多极了。“赤穗事件”最初的原因,就是为此。这种观察,都是就复仇者的本身着眼。完全和复仇事件没有利害关系的人,也往往有帮他人复仇的,日本话叫做“助大刀”。社会上对于这种为正义出力的人也很赞美。武士道的精神,我以为在这“助大刀”上面,确实看得出许多正义的精神。比“复仇”本身,道德的意义还是多一点。这种正义的同情心,不只在男子中如此,女子里面也很有这种美德。武士家女子,直接为君、父、夫复仇,或是为他人表同情,帮助他人复仇事业成功的事件,历史上很不少。这一种社会同情的热诚,确是封建时代日本女子的美德。直到今天,这种特色还是极彰着的。再看日本维新历史的背后,有很多女性的活动,尤其是在苦海中的妓女,对于维新志士的同情扶助非常之大。维新元勋的夫人多半出自青楼,就是从这一种关系来的。
把这一种性格,从思想上、学问上去奖励他、完成他,是德川时代哲学思想的特色,也是日本古学派哲学思想的特色。赤穗藩 里所以能够生出大石良雄一般人,完全因为受了山鹿素行教育的结果。当时德川幕府所最奖励的朱子学派的学者,在整理日本的制度文物上面确是很有功劳,然而精神却注重在汉和一体,不像素行一派,专事鼓吹日本主义。素行说:“大八洲的生成,出自天琼矛,形状和琼矛相似,所以叫细千足国。日本的雄武,真是应该的了。那天地开辟的时候,有多少的灵物,都不用它,偏要这天琼矛来开创,就是尊重武德,表扬雄义的缘故。”天琼矛是男子阳具的象征,这一种创世思想,渊源于男性崇拜,是很明白的。就这思想和历史的系统看来,也可以晓得日本的尚武思想、军国主义,并不是由于中国思想、印度思想,纯是由日本宗法社会的神权迷信来的。近代德国军国主义的政治哲学,很受日本人的欢迎。自日俄战后,到欧战终结十几年当中,日本思想界最受感动的,就是普拉邱克 一流的武士主义和尼采一派的超人哲学。最近一转而为马克思的斗争主义,都有同类的因缘。我们看得到,日本人的风气和中国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日本人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中国晋朝人清谈而不负责、六朝人软弱颓丧的堕落毛病。连最消极的“浮世派文学艺术”当中,都含着不少杀伐气。这都是最值得我们研究、最值得我们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