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妆欲罢,更把纤眉临镜画。准待分明,和雨和烟两不胜。 莫教星替,守取团圆终必遂。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
那一弯新月,真似她刚刚施完晚妆又复对镜而画的纤眉。刚要清晰的时候,却被烟雨遮掩了那精致而微弱的光亮。
不要让星星代替了她,等待着团圆的那一刻,终有实现的一天。但是今夜的红楼,天上的仙人和人间的凡人一样忧愁。
这首词是纳兰为亡妻卢氏所作。词中“莫教星替”之语出自李商隐的《李夫人》,诗中说“断愧白茅人,月没教星替”,李商隐借吟咏他人之事,抒发自己的忠贞志意。“月没”是指他的妻子王氏已死,而自己不愿以星代月,无心续弦。纳兰引出此语,同是表达妻子已死,自己心中的爱情也随之离开。虽然天人永诀,仍然寄希望于和妻子片刻的团圆。
传说月宫中住着一位最美丽的女子,她原本是射日英雄后羿的妻子,却偷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灵药,飞到天上的月亮里去了。
从此广寒宫里,似乎总是映照出她孤独而美丽的身影。嫦娥奔月,让她因此拥有了长生不老的身体,却永远地割舍了人世间的情爱。
无论身处何种时空,人们总是享受着月光的抚慰,月亮往往成为人们倾诉的对象,由于其超越人世时空的局限与阻隔,也就成为万事万物的知情者和人们内心情感的媒介。张九龄在《望月怀远》中便写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王昌龄在《送柴侍御》中的吟咏就更为乐观:“青LLI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天涯海角,相念的朋友和恋人都与共着一轮明月,也被这轮明月拉在了一起。只是,如果仅仅是空间的阻隔,离人往往可以尚存希望,吟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水调歌头》)之句,但是如果这阻隔是时间呢?北宋著名词人晏几道曾慨叹:“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临江仙》),月亮皎洁的光亮映照着彩云般美丽的女子,画面非常柔美和谐,只是“当时”
二字的修饰却让场景瞬间变得凄凉,如此美好的情景已是往事,千呼万唤,都找不回来;更有苏轼悼念亡妻之句“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江城子》),任是隔着再难逾越的生死,仍然是“年年肠断”;南唐后主李煜在他的《虞美人》中写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对着明月,想起当时的故国,如今却已易主。明月见证着人世的沧桑变换,也由是获得了持久绵远的苍凉意味。
唐代的张若虚留下的作品很少,但是一篇《春江花月夜》是以使其闻名于世:“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在这永恒的和谐之美中,已开始流露出盛唐的雍容气度,只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江月永恒,人生却是须臾。如此良辰美景,只被轻轻带过,游子和思妇依然是聚少离多。
梁启超曾说过:“同一月夜也,琼筵羽觞,清歌妙舞,绣帘半开,素手相携,则有余乐;劳人思妇,对影独坐,促织鸣壁,枫叶绕船,则有余悲。”(《惟心》)同样一轮月亮,往往由于观望者的不同心境而被赋予了不同的感情色彩,“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是晏殊的理解;而在张泌眼中,却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人世的悲欢离合,正如明月的阴晴圆缺。“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块”(《蝶恋花》),纳兰如是说,正像人世间往往聚少离多,月亮也是长缺难圆。宋代诗人吕本中有一首《采桑子》写得颇似民谣:“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得几时。”语言虽然浅白,情感却是泼辣真诚的,读来令人动容。
于是,人们便分外珍惜月亮圆满的时刻,正月十五被定为上元节,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其中尤以中秋节的月亮最大最圆,象喻了人间团圆最为美丽的时刻。月亮用它的圆缺告诉世人,守取这如钩的一弯,总会有如环的一天,珍惜来之不易的相聚,珍惜短暂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不要在不经意间,把它轻轻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