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故人(1)

第七章 故人

小金极为健谈,爱嚼闲话,就是有点抓不着重点,把军营里里外外的事情跟陶花一件件说了个清楚,连秦文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数了一遍。陶花虽然很想吃点东西,数次打断话头,可是小金这三寸不烂之舌总能立刻接上话茬。到最后陶花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只等晚上一起饮庆功宴了。

等小金说到秦家如何终日媒人盈门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夸张了一通,也算是为自己今天早晨口出恶言变相解释一下。秦文生得英俊,文武全才,又是历代执掌兵权的秦家唯一继承人,自然受到众多关注。

陶花听罢一笑,“早知道秦将军这么忙,我就不去添乱了。多谢小金你提醒我,以后我少跟他说话就是。”

小金急忙大大摇头,“不是不是,陶姑娘你这样的人才,跟我家将军才正正般配。”说完又赶紧捂嘴,怕自己冒犯了陶花。

陶花生长在草原之上,混迹于绿林之中,对男女之防并不太上心。她在契丹时跟耶律澜在一起,也从不避讳众人,大家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羡慕小儿女的甜蜜。那时,人人也都说他俩最是般配,可是结果又如何呢?

陶花苦苦一笑,“般配不般配,也要先看喜欢不喜欢;就算是喜欢,也未必一定有缘。”

小金听得这话只觉深奥不解,也就不再追问,换个话题说起今天的战事,说到“将军抓了那个老黑怪,下了他的弓箭,扔到我跟前,我以为是叫我绑呢,没想到他是叫孙二哥去绑,对我说:‘小金,你别在这里跟着了,先回营听陶姑娘发落你吧’”之时,陶花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抓了哈布图?”

“谁?喔,是,好像是叫哈什么图。”

陶花即刻起身,“带我去帅帐。”

陶花到的时候,帐外已经摆开了宴席,不停有人向她躬身行礼,小金跟在陶花身后极为得意,时时给引见一下这个,闲话一下那个。陶花不及细听,快步踏入帐中,小金正跟帐外的士兵说通禀一声,看见陶花已经冲进去,只好也跟进去。

秦文看见陶花闯进来,微微一笑,小金在后头立刻爆豆子般低声咕哝:“将军笑了,秦将军笑了!我跟了他八年,这才是第三次看见将军笑呢。”

陶花无暇理他,先扫视帐内,不见有战俘。她问秦文:“哈布图呢?”

秦文向门外一指,“在我亲兵帐内押着,两人轮班看守,跑不了。”

陶花不及答言,疾步转身出帐往他指向的帐篷走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哈布图被五花大绑,坐在角落。

陶花五年未见他,白日战场上不过是个影子而已,此番一见之下,恩师头发已经全白,比五年前更苍老了些,绑得结结实实像个粽子坐在地下。一见故人,往日种种都涌上心头,陶花扑过去跪倒在地,抓住哈布图被绑住的臂膀,哽咽一声“师傅”。

哈布图见她过来,又惊又喜,细细上下打量,“花儿,是你么?你怎么在这里?来,快给师傅松绑。”

陶花赶紧解开绳索,哈布图空出手臂,抚着陶花面庞,“五年了,是么?咱们草原上这朵会射箭的花儿,让澜儿天天念到现在。”

陶花听见提起耶律澜,不由一震,“澜哥哥,他……他还好吗?”她从小叫惯了“澜哥哥”,如今是大姑娘了,这么叫法儿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会觉得太过亲密,可是陶花和哈布图都习以为常。

哈布图面有忧色,叹息道:“他咳嗽更重了,有时晚上咳得睡不着。他常常会提起你。”

陶花眉头一皱,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正努力平复情绪之时,听见帐内一声清咳。

她回头,看见秦文正站在帐篷一角。他刚刚不明所以,一路追着她到了俘虏营帐。

哈布图看见秦文,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陶花起身扶起师傅,“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帐门口,秦文面色沉郁,“周营是这么容易出入的吗?”

陶花刚才与哈布图对话全都是用的契丹语,此时便跟秦文用汉话解释一遍:“这是我的授箭恩师,我要送他出去。”

秦文停顿片刻,明显不愿跟陶花正面冲撞,“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回过徽王由他定夺。”

陶花毫不停顿,“若是徽王因此怪罪下来,我来承担!”

秦文看着她,“国家大义,岂容如此儿戏?”

陶花凛然回视,朗声答道:“我的师傅只是箭手,并不是契丹皇帝,你留住他于战局无任何帮助。他年事已高,我一身本领都是他所授,当年我从契丹逃出,也是他老人家抗旨才放我一条生路。若是师徒、朋友间的小义都不能顾及,又何来大义?”说罢即带哈布图出了帐门。

秦文苦笑摇头,终是没有强留他们。

陶花是性情中人,待人最是义气,不论是大义还是小义,对她来说都愿倾尽全力维护。她送恩师到营门口,指明方向,又从士兵手中牵了一匹马给他。哈布图点头作别,等走出两三步,又回头道:“花儿,其实,这次出征,是太子殿下领军,你要不要见他?”

陶花呆了一瞬,轻轻摇头,“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他好好的,那就好。”

陶花送别哈布图,回到帅帐中。帐内已经坐满了军中将领,正等着开席。

秦文眼望门口,看见陶花进来,即刻端起一杯酒走上前。诸位将领看秦文离席,也一齐向这边看过来,看见是陶花,就全都站了起来。

秦文将手中酒杯递给她,扬声说道:“今日大败契丹,我周国已有多年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头功自然是陶姑娘,这杯酒是周国百姓敬你,保住我边境不受敌扰。”

陶花当此情景,就是刀子也得喝下去,客套一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秦文拿过酒壶又斟上一杯,“陶姑娘来时匆忙,我们不及给你接风,这第二杯酒是大家一起敬你,从此后,你在我秦家军中,无人敢不服!”

陶花一昼夜未尽粒米,酒意上来有些头晕,可是这杯酒同样不喝不行,当下咬咬牙,也饮尽了。

在座诸人也全都饮尽了自己的酒杯,空杯示敬,欢呼声过重新坐下,三三两两觥筹交错,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

在这一片闹嚷声中,陶花只觉有些恍惚头晕,模糊中看见秦文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似听他低声说道:“这第三杯酒,是我给你赔礼,我本来看轻了你一个女儿家,多有怠慢。请陶姑娘恕罪,恕在下无知,不知巾帼之中,有如此英雄……”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声音渐低,还是陶花晕眩渐甚,后面的话陶花没有听清楚,只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之后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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