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情书(1)

收信人,可以把他幻想成梁朝伟、毕加索、BradPitt或HarryPotter,燕瘦环肥,任君选择。最好玩的是几个女孩要我写信给同一个男生。我跟她们分别聊过后,发现同一个男孩,在三个女子的眼里竟生出了三种完全不同的面貌!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从此,我明白了人是多么复杂的一种动物。

我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像《霍乱时期的爱情》电影版的男主角,做写信佬替人写情书。他后来当船务秘书,也把公函写得情诗似的,挺有情趣。

写信佬的角色教人神往,我还兴致勃勃地去翻查他们在各地的历史。四、五十年代的香港人人辛酸,写信佬摆个小档铺满纸笔墨砚,为卖猪仔写下一部部血泪史,把妓女狠骂臭男人的粗口化成文章。写信佬都是市井奇人。

写信佬存在于世上每一个角落。有故事的地方,就有写信佬。信息发达、文盲减少,他们在城市几近绝迹了,但听说在墨西哥城的圣多明各广场,处处都有他们的踪影。

若非两次到访巴黎,两次遇上罢工而进不了卢浮宫,我早就在那古埃及馆看到二千五百年前的写信佬了,他就是那谦谦恭恭的“书记坐像”,是个古代掌管书翰的男人。我曾以为写信佬头上有道光环,直至我自己做了律师,成了一个专业的写信佬,写信跟人数钱追债,我开始担心,“书记坐像”很可能是个沉闷的公务员啊。

曾看过专栏作家阿杜记述他的航海经历。上世纪六十年代,他来到日本福冈市游乐旺区“中之洲”侧一条短巷,也就是着名的“恋文横丁”。福冈旁佐世保市是美军基地,海军水手闲时到福冈玩耍,跟日本女孩恋爱。军人或上战场,或回老家。不懂英语的日本女孩,就到“中之洲”这条小巷帮衬写信佬,写尽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

经过长期“训练”,我写情书早已驾轻就熟,边写边念,边念边叹,洋洋洒洒数千字就此而生。既要学李清照,又参考徐志摩。写好了,举起来当文学作品一样欣赏,觉得自己太捧了。

当年我住大学宿舍。有天下午,一个女同学手里拿着我替她写下的情书,气急败坏地跑来我的房间说:“Daisy,你这句:‘我对你一见钟情,我本以为那只是刹那的冲动,没想到却是对你一往情深……’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会不会太过虚伪?”

“笨蛋,不虚伪还算是情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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